384 彼岸花与供养塔

    如同身背“石佛”、艰苦修行的独眼小僧一般，望月绫乃也不知道自己背着荒木宗介，在这花海里停停走走了多久。
    欣慰的是，她终于来到了那颗参天大树的下方。
    一棵数人环抱的粗壮树木，盘根错节的纸条撑起了如同屋檐般的广茂枝叶。
    以那颗巨树为界，露出了焦土一般皲裂、光秃秃的土地，不再有任何花草。
    这里，是那片花海的边缘。
    巨树后方不远处，依稀可见一条灰暗的河流。
    回首环顾来时的花海，只见一条莹白花朵组成的小路，将那辽阔无尽的血海一分为二，在暗红的天幕下，竟呈现出一种无尽的凄美。
    “真美……”
    此情此景，只有置身其外，方能窥见全貌。
    望月绫乃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了。
    “那是，曼珠沙华，又名彼岸。”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兀而平静地在她耳旁响起。
    “谁？”
    抖了个激灵，望月绫乃将背上的荒木宗介放到地上，警惕地环首四顾。
    “彼岸花开两朵，曼珠沙华鲜红似火，乃冥途接引之花。曼陀罗华洁白似雪，只存在于天人之境……”
    远处，一名身穿和服、齐刘海、双瞳鲜红似彼岸花的少女，正一手执浆，俏立在远处那灰色河流上的一叶扁舟之中。
    她素色和服上的妖艳的图案，与那花海之中绽放的花朵一般无二。
    并没有理会望月绫乃的疑问，少女只是用那对波澜不惊的血瞳，痴痴地看着两人身后。
    那条雪白的路上，一朵朵莹白的花朵，正与一旁血红的花朵交缠在一起。
    “……这里，在今日之前，从未盛开过曼陀罗华。”
    明明隔得老远，她的声音却清晰地像在望月绫乃耳边低语。
    “彼岸花……所以，这里果然是地狱吗……”
    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话中的用词，虽然要有所预料，她依然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彼岸花的传说，望月凌乃脑中自然有相关记忆。
    传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据说，那片血色的花海? 是黄泉途上? 唯一的风景。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生于冥土的血色曼珠沙华? 与盛开在天界的白色曼陀罗华相恋? 却注定终生不能得见。
    收束思绪，望月绫乃眉头微皱? 警惕地打量起远处的少女。
    因为，号称能够看透万物本源的百目真瞳? 竟然看不透这名突然出现的少女。
    对方周身没有任何的力量? 也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之处，就像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京都少女。
    但是，这样的“普通人”出现在地狱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不普通事。
    “罢了? 也总比? 没人可以问路来得好。”
    望月绫乃索性将荒木宗介背起，朝着河畔走去。
    无论这名少女来意是善还是恶，也是此处唯一可以沟通的存在了。
    见两人朝着自己走来，船上的少女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静静地立在河中央的小舟之上。
    就好似? 她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千万年。
    两人一路跨过那巨树后方的小丘，视野豁然开朗。
    小丘后方? 顺着那条不知流向何处的灰色河流一侧，是一片绵延的河滩。
    宽阔的河滩上? 散落着无数由一块块石头垒成的高高石堆，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座小型的佛塔。
    那些石堆旁边? 或蹲或坐着神情稚嫩的孩童? 正从地上捡起石块? 小心翼翼地堆在自己面前的石堆上。
    由于他们过于安静而专注地堆着石块，以致于望月绫乃之前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看着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河滩边，成千上万名孩童悄无声息地垒着密密麻麻的石块，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望月绫乃，也只觉诡异到背脊发凉。
    她自然能看出，这些孩子，都是灵体。
    “这里，是赛河原，早夭的孩子，会在这里垒石块。”
    少女毫无感情的解说，又在望月绫乃耳旁响起。
    “那你呢……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望月绫乃轻声问道，似乎惧怕声音太大惊动到这些孩子的灵体。
    “我在等，上船的人……”
    少女话音刚落，望月绫乃身旁，一名六岁左右的男孩，已经用肉嘟嘟的手将最后一块石块垒在了“塔尖”上。
    “……叠好‘供养塔’的孩子，才有资格渡过三途川，去到彼岸。”
    尖尖的石堆，颤颤巍巍地晃动了几下，终于是稳住了。
    那名男孩脸上刚刚露出喜悦的笑容，一道水流自那灰暗的河流中猛然涌上半空，化作模糊的人形，猛地朝着那石堆扑去。
    “休想！”
    望月绫乃毫不犹豫地将背上的某人往地上一丢，下意识一步前冲，挡在那石堆之前……
    她眼波流转之间，那人形的水流所过之处瞬间呈现出凝固的扭曲状态。
    百目瞳术·禁锢。
    此刻“百目真瞳”大成的她，再也不是当初只能掌控一种瞳术的弱小存在。
    可是，那道水流化作的人影，并没有被她凝固虚空的瞳术所限制，依旧不疾不徐地穿过她的身体，扑到那石堆之上，化作了一滩死水。
    被水流冲击，那原本已经完成的石堆平衡瞬间崩坏，散落成一地碎石。
    那石堆旁的男孩，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
    但是他并没有呈现出任何懊恼、愤怒的情绪，反而不屈不饶地再次捡起地上的石块，重新安静地开始了堆砌。
    好似，他已经遭遇过无数次同样的场景一般，熟练地令人心疼。
    “这是，什么鬼怪……”
    看着这一幕，望月绫乃也不禁有些发愣。
    “三途川中，不可能有鬼怪……那是，来自阳世父母的执念，不愿自己的孩子渡过三途河，真正进入‘死’的领域。”
    河中央的少女，依旧用她那波澜不惊的语调解释着。
    “却不知，自己的孩子，因此被困在这赛河原，背负着‘不孝’得罪名，垒着永远无法完成的‘供养塔’。”
    怔怔地看着这绵长无尽的河滩，那一个个令人心疼的石堆，和时不时从河中涌出、破坏石堆的人形水流，望月绫乃眼中有着晶莹涌动。
    “难道，你就眼睁睁等着、看着，这些孩子被困在这里吗？”
    她有些愤怒地向船上的少女质问道。
    “待到父母消逝、或是忘却了执念，他们自然能登船。但是，今天不同……”
    面对指责，和服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伸出手指，指向望月绫乃身后。
    “……因为，他来了。”
    望月绫乃回过头去，发现对方指着的，赫然是被她以“脸着地”姿势丢在地上，撅着臀部、浑身僵硬、保持着“贤者”表情的荒木宗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