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他的过往（6）

    一老一少，就那么坐在了门廊里，看着雪，在聊天。
    沈晞想要知道黎渊的事情，无论大小，无论多少，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她都想知道，好的，或者是不好的。
    “少爷找到黎家来，是十四年前。”黎叔看着飘飞的大雪，陷入了回忆中，声音很缓：“跟今天一样，也是在这样的雪夜，他找来了。”
    黎家那个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个空壳子，被那个畜生，掏空了一切，抢走了一切。
    好在，他辗转周旋，最终保住了黎家的这栋老宅，他要在这里等着，他要等少爷，等黎家唯一的继承人回来。
    所有人都说，少爷他已经死了，只有他知道，他坚信着，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回来。
    那一天，他回来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瘦削的身体，却有着狼一样狠的目光。
    那一天，他以不符合他年龄的强大气势明确的告诉他，他要报仇，他要振兴黎家。
    那一天，他用他尚在幼年的肩膀，扛起了黎家的一切，他改了名，叫黎渊，黎明的黎，深渊的渊。
    他在深渊里，仰望着黎明，他在黎明里，窥视者深渊，从那之后，他将一往无前，谁也伤不了他，谁也阻止不了他前进的脚步。
    他曾经试图去劝说过他，黎家的重担，不该给他，他不该背负着仇恨，背负着憎恨去活。
    他还小，他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要过，可那个时候，年仅十岁的他，给他的压迫感跟气势，却远胜家里老爷子。
    他知道，他劝不了，他也不许他帮忙，他能做的，就是守着这个宅子，等着他回家。
    他有时候，会十年半个月不回家，最长的时候，长达半年没有丝毫的音讯，而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守望。
    他每次回家，都是一身的伤，却只字不提他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知道，肯定很难，少爷他一个人想要对抗第五家，难于登天，他每一次都是行走于刀刃之上，每一次出击，都是九死一生。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阻止不了，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在正常人还在享受着父母疼爱，家庭温暖的年纪里，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死里逃生。
    渐渐地，他受伤的次数少了。
    渐渐地，他开始带着人回黎家。
    渐渐地，他手下的生意稳定了。
    可是，他却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笑容，仿佛他只是一具躯壳，仿佛他活着，就只是为了复仇。
    后来有一天，他看到了他在笑，他在看着一件明显是女孩子穿的红色衣服，在笑，像是冰雪初融后的第一缕柔和的阳光，真实又温暖。
    再后来，他开始寻找人，他才知道，那件衣服，是一个女孩留下的，他在寻找的那个女孩，是他孤寂的内心中唯一的慰藉，唯一的光。
    少爷很有潜力，他是个天才，可很多人都说，他是个魔鬼，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他的手段很残忍，可是也只有铁血，残忍的人，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才能在那个变态的折磨下，没有疯，活了下来。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一点点的蚕食着第五家，直到六年前，一击必杀，一夜之间，黎家的人，死的死，疯的疯。
    那天之后，少爷本就疾病缠身的身体，一天比一天严重了，数十年来，他每天都在呕心沥血，燃烧着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命，他在拿他的命跟第五家对抗。
    他活着，就只为了复仇，大仇得报之后，他的心愿已了，某一刻，就连眼底的光，也跟着寂灭了。
    再之后，他出了车祸，腿坏了，脾气就越来越怪，对人也越来越冷，把自己关在了他封闭的世界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只有每次看那件衣服出神的时候，眼底才会露出少见的温柔来。
    他很担心，担心某一刻，他就放弃了，他多么希望，少爷找了十多年的那个姑娘，能出现，能带着他走出黑暗的深渊。
    少爷他一生所受的磨难，实在是太多了，他不该这么活着，他该拥有健康的身体，该拥有深爱他的人，该拥有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庭。
    那个时候，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少爷活着，就是为了找到那个他一直记挂着的姑娘，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一辈子坐在轮椅上，没有尊严的活着。
    那段时间，他立了遗嘱，等他死后，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那个小姑娘，他如果撑不到找到她，昆仑他们会替他完成这个遗愿。
    那段时间，他已经下了决定，在他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选择安乐死。
    一年前，他听昆仑说少爷新搬了家，邻居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少爷愿意倾听她说话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少爷一直在找的那件衣服的主人。
    果真，那个小姑娘，就是少爷一直要找的人，有她在，少爷的身体一点点的转好，少爷的心情，也在一天天的改变。
    再后来，他的病好了，他的腿好了，他也跟他的小姑娘在一起了。
    黎叔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么开心过，就算他现在就死了，也可以放心了，他唯一挂心的人，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他看着坐在身边认真倾听着的女孩：“沈小姐，少爷他很不容易，我希望你们俩以后，能够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幸福美满。”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给少爷博取同情的，他只希望他们能好。
    “谢谢黎叔。”沈晞也改了称呼，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老人，郑重的给出了承诺：“我一定会好好对哥哥的。”
    她怎么舍得，让他再经受磨难，他前半生已经活的这么苦了，后面的日子，她一定会紧紧牵住他的手，倾她所有，给他幸福。
    “好。”黎叔笑得合不拢嘴，眼底带着明显的怀念：“咱们黎家啊，什么都不缺，就是宅子太大，太空，太安静了，你们结婚之后啊，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这黎家啊，就热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