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退出，我们不玩了。

    王的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王就是王，他是这个星球所有人的王。他被这个星球的人民选出来，带领他们渡过危机。躲避末世，成为这个宇宙之中唯一的种族。
    因为他他们星球唯一的一个重生者，他能够重生，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重生。而且只要他能够重生，他就能改变所有错误，最终胜利。
    至少在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和地球上的拯救者小队一样，他们开始了在宇宙中的冒险。他们遇到了各种危险，击退了各种敌人。他一次次重生，并且毫不畏惧死亡。他的朋友们也毫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都知道，无论他们犯下怎样的错误，无论他们面对如何的困境，只要他再一次重生，他就能再次带领队员们，通过任何艰难险阻。
    那个时候他是这样想的，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也许他是这个宇宙之中少有的没有被一次次重生而逼疯的人。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王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他们在那里逗留了太久，太多次。他把太多次重生的机会留在了那里。
    当然这没什么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的心中有他的星球，有他的人民，他毫不畏惧，毫不退缩。
    然而当他又一次重生之后，当他开始整理装备，准备再次向宇宙进发的时候。他的大臣告诉他，我们的世界正在面临能源危机。这一次的宇宙发射任务是集合了全世界所有居民的能源才能达成的。这一天，全世界所有人将会仰望星空，在黑暗之中看着王和他的队员们从飞船冲向宇宙，他们将会衷心为他们的王祈祷。
    “这不可能。”
    王笑着摇头。
    “我们的世界有大型约束聚变装置，仅仅只需要一台便可满足一个城市的能源需求。”
    王说。
    “不，我们没有。”
    他最忠诚的大臣这样回答。
    “我不知道王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没有这样的装置。我们没有相关的科学家，我们也从未听说过相关的学科。我们无法约束聚变浆，大型聚变装置会摧毁整个城市。”
    望着他那最忠诚的大臣，王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
    是我的世界改变了？还是我的记忆出错了？
    于是王开始调查这件事。在他的记忆之中，在百年前便有一名科学家发现了如何约束聚变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世界开始突飞猛进，冲出星球，走向宇宙。
    然而他翻遍历史，读遍科学文献，却始终未能发现那个人的踪迹。更加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也记不起来那个本来应该很熟悉的名字。
    那个人是谁？
    新的火箭科技是一种低效的磁动力，它以星球之间的磁场为驱动力，只要精确计算星球之间的距离和角度，这艘飞船足以带着王离开他们的母星球，奔向遥远的宇宙。
    凭借着这种近乎笨拙的方式，王最终还是离开了。他们在冬眠模式下，在宇宙中航行了数十年，凭借多次重生的记忆，在一处遗迹之中找到了一艘代替的飞船，这才重新开始了他们的航行。
    可那个人究竟是谁呢，那个发明了约束核聚变装置却被我忘记的人？
    于是王和他的战友们再次踏上征程。他一次次重生，一次次被装进冬眠装置，一次次的找到那艘遗迹里的飞船。
    直到这一天。
    小队中原本有5个人，可现在只剩下了4个。
    王分明记得他的小队一共有5个人，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那另外一人究竟是谁。
    全世界所有的人，所有关注他的人，他最忠诚的大臣，他的亲信，他的父母长辈全都告诉他，他的小队只有4个人。
    “不，那分明是5个人！”
    王大声吼道。
    “我的飞船座舱里明明有5个……”
    此时的王愣住了，因为他的飞船座舱里只有4个座位。
    为什么？为什么又少了一个人？
    王终于发现了事情不对劲。他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开始了旅行。
    从这时候开始，王开始畏惧死亡，他不知道自己死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所以他避开所有的危险，他开始和其他的重生者打交道，他开始明白所谓重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宇宙万物皆有代价。
    所有重生者的每一次重生，不过是代替了另外一个人的生命。生命不会凭空而来，也不会凭空消失。
    应当消失之人，违背逻辑，重新回到这世上，那必然会有一人替他消失。
    这就是这个宇宙的基本逻辑。
    而告诉王这件事的人正是高逸。
    王不相信。
    但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再也无法离开自己的星球，因为航天科技的某个奠基理论的科学家也不见了的时候，他信了。
    高逸对他伸出了援手，每当高逸经过这里的时候，他就会带上他。让王成为拯救者小队中的一员，为了拯救自己的种族而奋斗。
    那个时候王常常在想，这个地球人莫非是疯了？这个宇宙之中只能容下一个智慧种族，若是我找到机会完成了试炼，他会眼睁睁看着人类灭亡吗？
    可是随着他与高逸的一次次旅行，一次次重生，他突然明白了。
    这个宇宙从来就没有一个胜利者。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遇到的每一个重生者都如此的绝望。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遇到的每一个重生者最后都发了疯！
    宇宙主宰们根本就没想让他们赢。
    又一次重生之后，王没有跟着高逸一起走。他决定留在自己的星球。
    他需要需要时间来思考。
    他需要弄清楚关于自己，关于他的子民，关于这个星球，以及这个充满恶意的宇宙。
    他把自己关在王宫里思考了几十年，然后他死了重生又思考了几十年。他觉得这样单纯的思考，甚至比去宇宙之中冒险更有意义。因为他发现这能让他自己和他的子民们多活一段时间。
    他甚至觉得这段时间弥足珍贵。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能将自己子民的生命浪费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思考之中。
    于是他在一次与高逸联络，并且搭上了新希望号飞船。他开始积极筹划自己所做的事情。
    他准备了一个大型量子冻结装置，那是从一个第八级科技那里买来的。为了获得这个装置，他死了十几次。但是这十几次并非没有意义。
    利用这个量子冻结装置，它得到了一个可以将历史保存起来的空间。一个不会因为时空改变而改变的空间。一个处于改变和不改变的叠加空间。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个空间的原理是什么，也许曾经他的子民之中有某个科学家知道，可那个科学家已经从他的历史之中消失了。
    然后他开始利用这个空间建造起巨大的碑林。他要给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子民树起墓碑。
    他必须早做打算，因为他的世界的科技正在不断衰退，尤其是当一些关键的科学家或者工程师死去的时候，整个星球的科技就会倒退一大截。
    于是碑林便建成了。
    他亲手将他还记得的名字，一个个刻在上面。
    其实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些名字了，这些名字被保存在高逸那里。他不知道高逸是如何做到的，他也不想知道，因为那与他无关。
    后来他又一次加入高一的小队，开始了冒险。每当他重生，他就会把一个新的名字刻在上面。
    一直到某一天，当他再一次重生，他发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半点科学的痕迹，没有工业造成的污染。
    他的子民在农田之中耕作；在草原之上放牧；在家中纺织。
    王知道，推动最初工业革命的那个人不见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对于王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他为这个想法感到无比羞愧，又兴奋不已。
    他决定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向宇宙主宰，证明他们存在的意义。
    那就是不证明。
    他进行了一次大规模人口普查，他将每个人的名字全部记录在案。
    然后他开始自杀。
    等他死后重生，他会去量子冻结空间里寻找那本档案的复制品。
    如果有一个名字少了，那个人就是这一次他重生的牺牲品。
    他就会叫那个人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然后，他会再一次自杀。
    周而复始。
    他的世界不断倒退，人口不断减少，而墓碑上的名字却越来越多。
    此时，他们的世界已经倒退回原始社会。
    这是这个世界仅存的智人部落。
    当这些人全部消失之后，这个星球再也不会有智慧生命存在。
    王也再也不会重生。
    而这，就是王对宇宙主宰交出的答卷。
    我们退出。
    我们不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