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谈崩（已修）

    两点五十八分，威尔逊公司构装者车库。
    图灵停好了黑山羊，走进了电梯按下按钮，静静等待着电梯到达目标楼层。
    根据几分钟前卡恩发给他的消息，此时九科的团队到达公司有段时间了，安东尼正在与他们交接，此外，九科还带来了一个参观的民意团体。
    不过图灵在意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对于那个很可能是特地来找自己的林怀，要怎么处理，或者说怎么打发走。
    而且，一个大陆猎治科的特别调查员，这其中又有多少可以攥取的利益呢？
    图灵正思索着的时候，电梯中途停住，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卫衣，脑袋上盖着兜帽的人走了进来，被电梯里的图灵吓了一跳。
    红色的电子眼瞬间注目到了这个人的身上，然后再也没有挪动。
    这人一身极客打扮，夸这个小包，偏小的兜帽并不能遮住他的全脸。此外，他的胸前还挂着一个访问证明，上面写着“夜州大学”。
    “那个……额，我是参观团的……嘿嘿……”这个学生冲着图灵露出僵硬的微笑，随后走到了电梯一角，双手抱胸低着脑袋开启自闭模式，不过从他一直点个不停的脚尖和略显颤抖的身体，图灵能感觉到这个人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甚至还在偷偷瞄图灵的头盔。
    “你是参观团队的人？”图灵按下电梯询问道。
    “额……是，嘿嘿……”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不在你们的参观区域内。”电子眼锁死在这个学生身上，后者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这处电梯连接着威尔逊公司地下的构装者车库，出行的人要么是安全部门的人，要么就是威尔逊公司的合同雇佣兵，这种地方可不会拿出来让普通人参观。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这里只是电梯……我跟队伍走散了。”大学生慌慌张张地抬起手来比划了两下，图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对方的参观证明上。
    【姓名：李功正】
    【临时出入证明。】
    图灵思索了一番，将智能电梯的触摸板楼层数全部退掉，输入了一个“1”，按下了确定键。
    随后，他走向这名学生，身高和面甲带来的压迫力让这大学生仿佛吓傻了一样，不断往后缩。
    “啪！”地一声，被硅基态根须严密包覆的手掌抓在了大学生的肩膀上：
    “我送你出去。”
    “好……好的。”大学生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并没有注意到一只漆黑的机械虫顺着领口爬进了他的卫衣。
    ……
    “【泵式电能压缩技术】？”
    会议室中，安东尼接过对方手中的文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是九科为贵公司提供的新型技术，来自进化研究所的科研资料库。根据我方的调查，这种技术目前构装者市场上还没有出现类似的成熟科技，贵公司可以将这项技术支持作为克罗恩黑市的参展项目。为了保密，我们准备了三份纸质文件，可以交给你身后的技术团队过目。”
    黑西装从对方的手中又拿过两份，交给了安东尼旁边的勃钳以及加菲尔德，他们作为现场技术团队而参与会议。
    让安东尼·克罗利感到疑惑的是，九科给的东西似乎有点太好了。
    进化研究所，那等于是从“国库”里面挑东西出来，虽然这可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技术，但绝对高新且有分量，九科的条件太好了。
    和安东尼交谈的并不是林怀，而是林怀这边的谈判专家。至于林怀本人，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玩着自己的终端机，旁边的露西亚正襟危坐，时不时拿起桌上的供应饮料喝一口，目光频频看向林怀，一副很想和林怀一样玩手机但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成熟的科研项目，三人组的科研团队，都是精英人才……这让我感觉不像是一场交易。”安东尼看着对面的谈判专家，皱起眉头。
    “这当然不是交易，克罗利先生，这是扶持。”谈判专家抬了抬眼镜，“同时我也希望您能仔细看一下后面关于技术团队入驻的条款……扶持项目自然也不会是无偿的。”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在克罗恩科技展会之前，贵方的技术团队都会在碳变实验室提供技术支持……”
    “不，不是科技展会之前。”谈判专家摇了摇头，“所以我才希望您能好好看一下后面的条款。”
    安东尼目光一凝，仔细阅读对方之前拿过来的纸质文件，面色微变。
    “这是什么意思？”
    “条款上的意思。”
    “‘负责完成对威尔逊公司的持续技术支持’，这项条款过于模糊，我认为需要修改，至少应该确立一个准确的时间。还有这项‘保证后续科研团队的入驻’又是什么意思？”
    “不，这就是我们的要求。”谈判专家摇了摇头，“技术支持和科研团队，九科都能给贵方，贵方需要做的，只是接受技术团队的入驻罢了。”
    “放屁，想都别想。”
    开口的是旁边的菲利乌斯。
    这两条问题条款的意思很明显：
    1.我们提供的技术团队要一直在威尔逊公司提供技术“支持”，就算克罗恩科技展会结束了，依然生效。
    2.我们后续还会继续往你们公司派人提供更多的技术“支持”。
    这还支持个p啊，公司送你得了。
    看着对面面无表情，完全没有退步意思的谈判专家，还有一副把这儿当自己家的林怀，安东尼隐隐感觉虚汗浮现。
    虽然知道这种所谓的“扶持”绝对不是白送，但没想到九科会这么黑。
    最近碳变实验才刚开启变革，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九科的人一直“住”在威尔逊公司，在克罗恩科技展会之前入驻，就已经是安东尼和实验室所能接受的所有心理底线了，而他原本也以为最多不过如此。
    距离克罗恩科技展会还有半周时间，这点时间让九科的人挤进公司的科研是可以做出让步的筹码，再多就是无稽之谈。
    不知什么时候，林怀停止了玩手机，兴趣盎然地看着眼前即将谈崩的双方，一边的露西亚则是找旁边的黑西装问了个“厕所在哪”，接着就捂着肚子推门跑出去了。
    “克罗利先生，希望您能明白，这是九科的决定，九科。”谈判专家连连强调，意思很明显——
    国家的决定，压下来你不想做，也得做。
    安东尼双手略微颤抖，双眼无神地扫过纸张上的各种条款，脑海中在迅速思考对策。
    “如果您不能做决定，那就让能够做决定的来，我说得够清楚了么，克罗利先生？”
    就在这时，一道打哈欠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众人的视线一转，顿时落到了九科带来的技术团队中。
    领头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一脸无聊地蹭了蹭嘴：
    “我说……对于贵公司的科研实力，在座的各位都是有目共睹了。”
    “除去那什么死亡率极高的碳变手术的永生梦之外，工业研发实力如此贫弱的威尔逊公司，想要怎么在日后必然爆发的企业战争中存活下来呢？”
    “古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安东尼看向对方。
    这是九科三人技术团队的领头者，古仁吉，也是双方之间合作的枢纽，因为他就是作为技术支持人员入驻威尔逊公司的，同样，也是之前在一楼大厅的时候，林怀刻意提醒安东尼需要注意的人。
    技术支持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威尔逊公司需要完成一个项目，那么九科就派出一个技术人员或者技术团队帮助威尔逊公司来完成这个东西。
    “后续我们会派出更多的科研人员，针对贵公司贫弱的工业研发实力提供帮助，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么？……放心，你那点碳变实验真的没人会在意。一个不提供高端战力，也无法提供工业生产的技术，如果是纯粹的和平年代那还有点看头，但这个时代可不是。”
    古仁吉眯了眯狭长的双眼，脸上略带嘲讽：
    “你们想想，那些死在了时代洪流中的公司，资本，企业，甚至是生物物种，数不胜数，除却他们跟不上时代和环境的变化这个原因以外，他们甚至不能寻求外力的帮助。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九科和国家主动帮助你们，莫非贵公司认为，成为幕国的一部分，和成为时代的眼泪这两种选择，后者才是更好的？”
    此言一出，加菲尔德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手指点着古仁吉：
    “闭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方看不起碳变实验，就等于否定了加菲尔德和茨菲尔德以及萨克斯多年来的研究，这是无法容忍的。
    “呵，加菲尔德，我看过你的书，狗屁不通一塌糊涂，就这水平当年也能在法尔斯的首府大学当上客座教授？”
    “你……”
    “而且我看威尔逊公司的基础建设也不怎么样，过时的会议室，美名其曰古典风格。没有智能传动的椅子，甚至在公司内部没有修建任何的军工传动带，这对于一家具有武力的构装者资本来说简直就是笑话。还有形同虚设的工业研发部……”
    就在这时，洞开的会议室大门打断了古仁吉的滔滔不绝，一席绿发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安东尼顿时双眼一亮，猛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卡恩小姐！您终于来了……”
    卡恩点了点头，走到了主位上坐下，图灵尾随其后，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不好意思，路上有事情耽搁了。”
    卡恩环顾四周，而坐在一边的林怀则是直勾勾地盯向主位，略显魔怔的模样。
    简单环视一周，青绿色的眸子直指古仁吉，旁边图灵的红点也停留在了这人的身上。
    古仁吉的声音并不小，二人在进来的时候听得透彻。
    “看样子进行得不是很顺利，不过为什么是个技术员在这里大吵大闹？”
    卡恩轻轻拂过耳边的长发，目光审视着九科一方的人。
    古仁吉顿时皱起眉头：“你们迟到了……”
    “我家公司，我想迟到就迟到。”卡恩眯了眯双眼，伸手接过后面安东尼递上来的文件，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并聚焦到安东尼点出来的问题条款上，“技术文件呢？”
    后面的黑西装上前一步也递了过来，不过卡恩接过来随手放到了图灵面前。
    这个动作顿时让九科的人将目光放在了图灵身上，尤其是被一句话怼得语塞的古仁吉。
    这是谁？
    对于卡恩，九科自然认识，毕竟是集团继承人。
    但对于威尔逊公司的内部调整，也就是作为工业研发部主管的灰狐，他们并不认识。而对于卡恩随手塞给图灵的行为，让他们直觉感受到这个雇佣兵打扮的人，身份似乎有点特殊。
    古仁吉顿时眉头一挑：“这也是技术人员？雇佣兵那边请来战地科学家？”
    噗嗤……
    “战地科学家”这个词儿让林怀一下子没忍住，虽然他捂住了嘴，但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紧接着的便是一道来自于主座上的尖锐视线。
    抬头一看，卡恩正一脸冷漠地盯着他。
    “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卡恩·威尔逊，目前担任公司的特别执政官。这位是灰狐，工业研发部主管。”
    说完，安东尼便小声将刚才谈判中的重点告诉了图灵和卡恩，并点出了林怀不管事儿和九科的态度过于恶劣这两点。
    而对此，卡恩的态度也很直接。
    “那我想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各位可以请回了，这种条目，我们不需要所谓的‘扶持’。”
    卡恩随手将文件一扔，打着旋飞到了林怀的面前，后者顿时一愣。
    谈判的又不是我，怎么冲着我撒气呢？
    “呵，这不是你能决定……”
    “这是我家公司，我想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卡恩毫不客气地将古仁吉的话怼了回去，“而且，你是什么东西？这场交接进行到现在，我想还没到需要技术交流的时候吧？”
    古仁吉的脸顿时阴沉了下去，目光凝视着卡恩正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一边的林怀压了回去：
    “行了行了，你那点臭脾气给我消停一下，这里毕竟不是九科，别拿鼻孔看人家。”
    古仁吉看了眼作为领队的林怀，又扫了眼卡恩和图灵，鼓了鼓胸膛，勉强闭嘴。
    这个就是林怀了？
    在进来的时候，图灵便注意到了这个行事懒散的胡茬男，半躺的姿态，略开的领口，懒洋洋的模样和周围的人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好歹是官方的人，这么刚硬没问题？
    图灵疑惑地看向卡恩。
    “九科内部有我们的碳变客户，这些人不算什么。”似乎明白图灵的意思，卡恩小声凑过去咬了咬耳朵，前者点了点头。
    “哪个是罪策局的？”图灵看向安东尼，后者小声回道：
    “上厕所去了。”
    上厕所？
    图灵歪了歪头，看到会议桌上空掉的大号杯子，里面装着橙黄的液体残留，似乎是供应饮料。
    “我想各位谈的似乎都有点情绪激动了，不如我们先暂且休息一会儿再说？”林怀迎着各方视线，耸了耸肩。
    “这里激动的只有你们那边的技工，而且我认为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技术支持，我们不需要。”卡恩冷笑一声，将收拢的文件推了过去。
    谈判专家瞥了眼文件，看了眼卡恩，又瞥了眼林怀：
    “我想……”
    “技工？！”
    谈判专家斟酌的话还没说出来，一边的古仁吉“啪”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声音调高到八度变形：
    “你说我是技工？”
    对于这个轻易被惹怒的年轻技术人员，卡恩回以明媚的微笑：
    “您难道不是么？”
    “我毕业自夜州大学，具有三个高等学位证明，曾进修于进化研究所下属分部学院，同时在九科内部完成过二十八个科研项目，带领团队进行过三十个以上的项目研发，你居然把我和技工相提并论？！”
    林怀看向古仁吉眼神顿时微妙了起来。
    而卡恩的神色则愈发意味深长，就像是猫看到了耗子，仿佛对方是某种好玩的东西。
    谈判专家顿时扯了扯古仁吉的袖子，却被对方一把拂开：
    “九科派我来威尔逊公司，不是来听这些乱七八糟半天开不完的会议，我是来投入工作，并且教导你们这边的科研人员，比如那边那个带着个独眼灯泡头盔的什么项目主管，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在这边跟你们耗下去！”
    随着古仁吉一番言语下去，整个会议室顿时冷场。
    图灵打量着这个面红耳赤的年轻人，觉得有些离谱。
    古这个姓在夜州不多见，并且和姓巫的有一个共同点：
    官僚世家。
    冷场持续了足足三秒，直到林怀轻咳了两声：
    “不好意思各位，我想我们还是先稍作歇息一下……事情总是有的谈的，不满意的条目也可以更改，这位卡恩小姐认为呢？”
    “我认为不用了哦，能否请贵方带着这位技工小朋友立刻离开呢？”卡恩露出明媚的微笑。
    “行了古仁吉，去厕所冷静一下……”
    “古家隶属夜州九科，你没命令我的资格！”
    被卡恩的话进一步激怒的古仁吉顿时甩开林怀的手并狠狠瞪向他，后者顿时抬起双手，眯着眼扫过古仁吉后面稍显年长的两个技术人员，并抬了抬下巴。
    “仁吉，休息一下吧。”
    古仁吉看向身后和自己面貌相仿的白大褂，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对这次的行动很不满意，如果谈崩了，你也不用在这里留着不是么？”
    “但是上面的任务……”
    古仁吉没有说完，白大褂的摇头打断了他的言辞。
    在对方的凝视之下，古仁吉难看的神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看着事态得到收敛，林怀轻轻吐了口气，依然保持着懒散的态度，不过看向古仁吉的目光变得愈发冷漠了起来。
    夜州本地的九科处处为难，现在甚至出现了不听命令的情况。
    富家子弟真是难伺候。
    在心中略微叹了口气，林怀的目光落到了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话，冷眼旁观的灰狐身上：
    “卡恩小姐，再考虑一下如何？”
    卡恩保持笑容正要果断拒绝，却感觉肩膀被身边的人拍了拍。
    “那就暂且休息一下吧。”
    看了眼起身的图灵，卡恩稍作疑惑，但没有多问，回应了林怀。
    图灵起身，绕过会议桌朝着外面走去，目光和林怀轻微一碰而分，离开了会议室。
    林怀看了看微笑的卡恩，又看了看图灵离去的背影，神色微妙，小声嘀咕着跟了出去。
    灰狐的地位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拍拍肩膀那女的就改口了。
    漂亮妹子都被雇佣兵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