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其乐融融

    东北孩子从小到大，向来是想要什么就像什么。
    而东北母亲，也向来是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
    比如张昀小时候想买个变形金刚，母亲杨琴会非常冷酷地说：“我看你长的像变形金刚！”
    比如张昀小时候特别想吃冰棍，母亲杨琴也会非常冷酷地说：“你看我像不像冰棍？”
    大概这种话一说，小小的张昀就只能撅着小嘴，委屈巴拉地回家了。
    现在，自己的父亲张一腾也能享受这种待遇……别说，还挺爽的。
    “我买个车咋了？”张一腾眼见杨琴不同意，试图反抗，“我儿子要给我换个车，我怎么就不能买了？”
    杨琴今年四十九岁，因为常年的操劳，身材虽然没有走样，但皮肤并不算很好。她瞪了一眼张一腾，转而又瞪了一眼张昀。
    张一腾和张昀就同时瑟瑟发抖起来。
    “能耐了啊？要么就两年不回家，一回家就要给你爸换车，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杨琴看着张昀，阴阳怪气地说。
    张昀讪讪一笑，道：“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有了上一次和张一腾见面的经验，此时张昀见到杨琴，便不再如上次般紧张。熟悉的情感喷薄而出——情感就是现在这样，在自己老妈面前瑟瑟发抖，弱小得如同鸡崽一般。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够忤逆杨琴的威严，就像武朝的时候，武则天说一不二。
    “真得谢谢你能回来。”杨琴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回来了呢！”
    张昀看了自己老爸一眼。
    谁说只要自己回来，老妈就能原谅自己的？
    张昀知道杨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擅长刀子嘴豆腐心。他立刻“纳头便拜”，“磕头认错”：“妈，我知道错了。当初我离家出走不对，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您看我现在也回来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吧？”
    杨琴哼了一声，气愤道：“呵，你也知道错了？我还以为是我错了呢！我让你考编你不考，让你考研你不干，正经一个大学生，毕业了你找工作也行啊？不得，非得去参加那什么编剧班，当什么编剧！编剧能当饭吃吗？这两年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挺过来的，让你回家你也不回家，你知不知道妈有多担心你……”
    说到后面，哪怕语气再硬，里面的关切之意也清晰可知。杨琴更是说着说着，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张昀赶紧安慰道：“妈您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妈您放心，您看我这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吗？我今年也赚了钱，以后还能赚更多的钱……”
    “是啊是啊，要不然他怎么能给我换车？”张一腾在旁边帮腔道。
    张一腾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杨琴就的火力立刻就转向了他：“你还好意思说！儿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赚了那么点儿钱，你就想给它霍霍了？你这个当爸的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怎么又向我开炮了？
    张一腾挠了挠脑袋，啥话也不敢说了。
    逮着张一腾骂了好一会儿，杨琴的气算是出完了。她起身，对张昀说道：“你还没吃饭吧？妈给你整点儿饭。”
    杨琴这话说出来，张昀就知道事情已经妥了。关于自己这两年多没回家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张昀笑着说道：“妈我想吃排骨！”
    “一回来就吃排骨，家里也没有啊……”杨琴嘴里嘀咕着，却穿上衣服，下楼买菜去了。
    ……
    两个小时后，桌子上摆着豆角排骨、干豆腐拌黄瓜，以及一只切好的烤鸭。张昀一家三口，便围坐在桌子前，吃了两年多来第一顿团圆饭。
    “妈，明天咱们仨一起去给我爸买车去吧！”张昀吃着久违的妈妈的味道，对杨琴说。
    张一腾瞄了一眼杨琴，没说话。
    “买什么车买车！”果然，杨琴仍然不允，“你好不容易挣点儿钱，就要给你爸买车？车啥时候都能买，我寻思等年后，去春城给你交个首付。买房子不比买车更重要？”
    张一腾这么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儿子，要不咱还是先买房子吧。”
    “不着急交首付。”张昀却笑道，“交了首付还得房贷，多亏啊！咱们先买车，等明年我赚了更多的钱，全款买房！您说怎么样？”
    杨琴完全不信：“全款买房？你把我和你爸卖了，也凑不到那么多钱。”
    张昀道：“等年后我回京城就要签个合同，到时候一下子就能赚一百二十万！您说，一百二十万，在春城买个一百来平的房子，是不是差不多能全款？而且不止如此呢，我这一百二十万的合同签完，后面还有个合同，那个合同保守估计，我能赚几百万！”
    张一腾听见张昀的话，目瞪口呆：“你那时候可没跟我说还能赚几百万这事儿！”
    杨琴则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张昀，盯得张昀一阵发毛。
    “编剧真就那么赚钱？”杨琴问。
    “别人不知道，但你儿子我马上就能赚那么多钱了。”张昀生怕杨琴不信，马上翻出和李嘉良的聊天记录给杨琴看。
    张一腾也凑过来看了看，不禁道：“我儿子就是有本事啊，在微信上说几句话，就能谈下来一个一百多万的合同。你老爹我辛苦开车一辈子，也没挣那么多钱。”
    杨琴也仔细看过了聊天记录，她没有说话，似乎仍然不太敢相信自己儿子能赚一百多万这种事。
    沉默了好半天，杨琴方才叹了口气，道：“儿子。”
    “哎，妈。”张昀赶紧答应。
    “你说，如果我让你去当个公务员什么的，是不是你这辈子就赚不到这么多钱了？”杨琴有些犹豫地说，“你说，妈是不是错了？”
    “没有，妈您没错。”张昀急忙摇头，“编剧的收入确实不稳定。厉害的年入几百万几千万，不行的可能吃饭都成问题。您让我考编，虽然赚不到大钱，但胜在稳定，这辈子都衣食无忧。这只是两种不同的观念和想法而已，分不出谁对谁错的。”
    说到这儿，张昀想起原主努力了半年多，才在因缘际会下卖出去的《星途》的剧本。
    如果张昀不穿越过来，原主想像张昀般一个剧本卖一百多万，基本不可能。他估计只能在京城苦苦干熬，熬到理想死亡，绝望回到东北。而这时候，他就只能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了。
    从这个角度看，母亲杨琴的决定，真是一点都没毛病。
    只是，现在张昀变成了张昀，一切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妈，其实我从编剧班出来以后，在京城混了半年多，根本找不到人要我的剧本。那时候我真的是觉得，您让我去考编是对的。”张昀开解着杨琴，“我那时候只是不想放弃我的梦想，所以在咬牙坚持。现在能赚到钱，是因为我碰到了机会。但倘若没碰到机会呢？我真的会饿死。所以，妈虽然我不喜欢您为我安排的人生，但我并不觉得您的决定就是错的。您是替我着想，一点错也没有。只是我，不想过那种平淡的生活而已。”
    杨琴呆呆地听着张昀说出这些话，只觉得自己这个两年多没回过家的儿子，不知不觉中已经真正意义上的长大成人。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是非观，也敢于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然而所以会有这么巨大的成长，还不是一个人在京城打拼，方才磨砺出来的吗？
    那其中受过多少苦，当妈的虽然不清楚，却也分外心疼。
    杨琴的眼圈又有些湿，她道：“儿子，这几年委屈你了。以后你要经常回来，妈，很想你。”
    “知道了，妈。”听到杨琴的话，早已完全代入原主的张昀，鼻子也不禁酸酸的。
    ——不，不是代入，他就是张昀。
    张昀和杨琴正有些情绪低落，一直没说话的张一腾敲了敲桌子，不耐烦地说：“你们母子俩能不能别整景了？儿子回来是高兴的事，你这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吃饭吃饭！”
    被张一腾这么一提醒，张昀和杨琴同时回过神来。杨琴擦了擦眼角，给张昀夹了一块排骨：“是，今天高兴才对，快吃吧，这块排骨全是肉。”
    “嗯。”张昀也不说谢谢，笑着啃了起来。
    是啊，老爸说得对，今天，是应该高兴的。一家人，搞什么煽情呢？
    “爸，明天去买车！”张昀笑着说。
    张一腾指了指杨琴：“你妈不同意，不买了。”
    “谁说我不同意了？”忽然，杨琴恼怒地说，“你那破车我早就想换了！你开着不嫌丢人，我坐着都嫌丢人。明天，咱们一家三口去买车！”
    杨琴松口，张昀和张一腾父子俩同时笑了起来。
    杨琴在两人的笑容中，也不禁露出忍俊不禁的微笑。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