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释怀

    “老哥我一听就知道你是懂车的人。这辆奥迪a4，7挡双离合，你别看是双离合，但变速箱绝对没问题……对，涡轮增压的……92的也能用，不过最好还是加95。咱们这车的配置你放心，电子驻车、esp、并线辅助、定速巡航什么的，你能想到的功能都有。奥迪嘛，这种大牌子必须是有保证的……天窗是全景天窗，方向盘有拨片，如果想要加热的话，只要加500就行……必须得是电吸门啊！不是电吸门能好意思叫b级车？哎对了，我们这个还可以加抬头显示系统，就是在这个挡风玻璃上能看到时速表，不过得另加钱……”
    春城，绿谷区奥迪4s店，张昀一家三口在4s店店员的介绍下，正在看一辆黑色的奥迪a4l。
    说是一家三口其实不太准确，准确来说，是张一腾在询问这辆车都有哪些功能、保险是怎么走的，店里最低优惠能给多少等诸多问题。而张昀和杨琴，主要负责考虑这车好不好看。
    那还用考虑吗？肯定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尤其是大灯，那叫一个亮。
    灯厂名不虚传！
    差不多也就半个小时，一切也就谈妥了。自称小沈的店员非常高兴地告诉张一腾，到窗口交完钱，就可以马上提车。
    “你这让我交钱，我也交不出来啊。”张一腾啼笑皆非地对小沈说。
    小沈愣了愣：“哦，那走分期也是可以的。”
    “不是，我是说，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跟我儿子说。”张一腾指了指张昀，“他交钱。”
    “啊？啊，那这边请。”小沈反应过来，带着张昀去交钱。
    刷卡，签字，只是一秒钟的事，卡里就少了31万。
    张一腾选的这款叫什么豪华动感型，应该算是高配——也不知道现在这帮厂商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明明有中配高配这种是个人都能听懂的词语，却偏偏要整一些乱七八糟，看起来炫酷得一笔，但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叫法。
    a4这款“豪华动感型”，市场指导价是36万多，春城这边的4s店报价是32万多，但是算上优惠，只有29万。
    再加上税，总共31万多。
    张昀是不太懂这些优惠和价格，但他总觉得里面的猫腻大了去了。
    交完钱，店员马上办手续，去车库提车。
    等了一早上的张一腾眼看车就要到手了，这时候也等不及了，非得拉着张昀和杨琴亲眼见证自己这辈子第一辆新车的“诞生”。
    张一腾这辈子开过不少车，自己也买过好几天辆。但那些车不是用来干活的大卡车就是奥拓qq这种除了代步一无是处的破车，而且还不知道转了多少手！
    真真正正的新车，这还是头一次，而且这新车，还是一辆奥迪，张一腾怎能不兴奋？怎能不迫不及待？
    母亲杨琴其实也挺兴奋的，所以张一腾一叫，她犹豫了一下便也跟了出去。张昀实在是懒得动弹，便坐在4s店的沙发上，掏出手机和林欣瑶聊天。
    林欣瑶今天刚到东北，现在正在去拍摄地的路上。有些可惜，她们剧组的拍摄地选在了黑省的某个滑雪场。距离春城有点远，开车得四五个小时。这打消了张昀想直接过去探班的心思。
    “感觉东北怎么样啊？”张昀在微信上问林欣瑶。
    林欣瑶：“空气清新！比京城的好！而且有雪，好大的雪！”
    张昀：“我还以为你的第一反应是好冷呢。”
    林欣瑶：“（吐舌头）确实很冷，我感觉这里比京城冷十倍！不过我可不是不听劝的人，你之前跟我说东北很冷，我马上就买了厚厚的羽绒服，还有棉裤棉鞋。嘿嘿，除了风刮得脸比较难受，我一点都不冷。”
    张昀：“（表情包：不愧是你）”
    林欣瑶：“（得意，憨笑）我是没什么事，可儿就惨了。她现在已经被冻感冒了。”
    张昀：“你怎么不让她穿厚点儿？”
    林欣瑶：“她穿厚了，不过一个南方人，可能对所谓的厚理解不太一样。”
    张昀：“让我们为她默哀三秒钟。哈哈哈哈哈……”
    林欣瑶：“我会把你这条消息拿给可儿看的。”
    张昀：“倒也没那个必要。”
    林欣瑶：“要开工了，记得有时间来探班啊！”
    张昀：“好的。（ok手势）”
    发完这条消息，外面忽然响起引擎的声音，张一腾已经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张昀赶紧收起手机，走到了4s店门口。
    刚走到门口，张昀便看到一辆黑色的a4从远处开了过来，车上，张一腾和杨琴一主一副，脸上洋溢着笑容。
    那笑容开心而灿烂。张昀便看着爸妈脸上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嗨哥们儿。”这时，那个名叫小沈的店员踱步走了过来，递给张昀一根烟。
    张昀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谢谢，我不抽。”
    小沈点点头，自己点上：“哥们儿，你是干啥的啊？”
    “嗯？怎么这么问？”张昀奇怪地看了看小沈。
    小沈道：“之前付款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爸付款，没想到你一下子就全掏了。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有实力，我特好奇你是干啥的？”
    张昀恍然大悟，他这是被人当成年少有为的好青年了。
    被人这么一夸，张昀也有些窃喜，他笑着道：“《沉默的真相》听过吗？”
    小沈一拍大腿，烟飞出去了：“我太听过了！那个剧我可老喜欢了。咋了，你是里面的演员？我没注意到有你啊？”
    “不是。”张昀微微一笑，高手气派，“我是编剧。”
    ……
    开着崭新的a4，张一腾意气风发。
    这回上高速，他基本上是见一个车超一个车，脚下油门一踩，车头便往前猛拱。
    张一腾那是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终于开了一辆加油就往前冲的好车！
    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
    极其开心加得意的张一腾从春城出来以后，并没有直接回新泰，反而一个拐弯，往老家那边开去。
    “你这是干啥去？”杨琴纳闷道。
    “回趟二盘山。”张一腾道。
    “没啥事儿回二盘山干啥？”
    “这不是买新车了嘛，回去溜达溜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如锦衣夜行？”
    张昀坐在后排，对自己老爹这突然出现的显摆心理表示无奈，说道：“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
    “对咯！”张一腾道，“我儿子给我买了新车，我不得回去嘚瑟嘚瑟？”
    杨琴白了张一腾一眼，没好气地说：“啥玩意儿不够你显摆了。”
    话是这么说，但杨琴可一点没阻止。两个小时后，张昀已经坐着张一腾的新车，回到了老家二盘山。
    东北的地名是非常朴素的，比如叫二道沟，那肯定是因为这里有两道沟。张昀的老家叫二盘山，那肯定是因为这里有一座山就叫二盘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老家还真有个二盘山。只是经过采石场多年的开采后，山上只剩下了难看的光秃秃的巨大石堆。
    如今农村不像以前了。二盘山村像张一腾一样离开的人，比比皆是。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徒有房子立着，但没人住的地方也随处可见。
    幸好，张一腾的堂兄仍然住在村子里。
    将车停在门口，张昀刚坐下没多大一会儿，陆陆续续就有好信儿的邻居跑过来串门，顺便欣赏一下张一腾新买的大奥迪。
    “你儿子是真出息了啊！以前就说当编剧，现在真成了编剧，还赚了这么多钱。”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老张家这小子以后能挣大钱！看看，这回手就给一腾买了个车！”
    张昀坐在窗户边，听着一些邻居当着他的面吹嘘。张昀没什么感受，但张一腾和杨琴是十分受用。
    大家不住夸赞，张一腾和杨琴嘴上虽然说着“也就是挣了点儿小钱”，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眉眼之间，满是傲气。
    这股傲气不是对乡里乡亲的傲，而是以自己有这样一个有能耐的儿子而骄傲。
    这是生了一个别人比不上的儿子的骄傲！
    “也许，作为儿女，最应该为爸妈做的事，其实是让爸妈能够以自己为骄傲。”
    坐在极其热闹，几乎变成夸夸大会的众人中间，张昀回过头来，看映在窗户上的自己的脸，默默地想。
    以前，原主大学毕业一事无成，忤逆母亲杨琴的意思跑去京城上编剧班。学了一年半，出来后却发现自己的剧本根本卖不出去。
    想必那时候，原主并不会觉得，他是爸妈的骄傲。如此时此刻，成为邻居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的骄傲。
    “现在，我帮你做到了。”
    张昀看着窗户玻璃，忽然笑着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张昀竟觉得窗户上自己的那张脸，笑了一下。
    那笑容似乎可以称之为，“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