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今朝英雄拔剑起，天意原来是杀生

    什么是气运？
    自从发现自己的双眼可以看到所谓气运，甚至还能看到气运所引导的未来后，陆行舟心中其实一直存在着疑问。尤其是在对篡天夺运术的造诣愈发深厚，乃至借此突破人仙后，就更是如此了。
    何为气运？
    命运？
    定数？
    不应如此，至少在亲自扭转了最初的三拳打死结局后，陆行舟就不认为气运所示的未来会是真的了。
    陆行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命格。
    在他眼里，这枚命格水晶周身的光辉，每一缕都是气运的化身，其中蕴含的气运更是绚烂夺目到了极致，然而随着他意识的深入，渐渐的，原本浑然一体的水晶，竟是渐渐出现了细微的分裂。
    并非宏观上的分裂。
    而是微观上的微妙划分，随着陆行舟的观察愈发细致，这所谓命格在他眼里就越发接近其本质的状态，最先是从浑然一体变成了性质不同的三种，显然这分别属于天运，李长陵，还有游仙客。
    但随后就更夸张了。
    一种，两种，三种.....就像是拿显微镜看一块皮肤一样，随着观察角度的愈发贴近，气运也出现了巨大的分裂。看似是属于一个人的气运，最后竟然倒映出了与之毫不相干，截然不同的人生。
    有白发苍苍的老农。
    有嘤嘤啼哭的孩童。
    有寒窗苦读的学子。
    有辛勤劳作的壮年。
    以往陆行舟观察气运，往往只会倒映出其所属之人的模样来，但手里这枚命格，严格来讲却是一件无主之物，反而成为了陆行舟最好的观察对象，让他可以真正去体会最原始的气运究竟为何。
    紧接着
    他看到了。
    男，女，老，少，士，农，工，商，强者，弱者，皇帝，臣子....无数的身影在他的眼中一一闪过，他们的人生，他们的呼吸，他们的生命，没有身份区别，没有实力区别，他们就是一个整体：
    “人。”
    气运聚散无常，气运的本质，就是人族亿万万生民，他们无意识中的精气神构建起来的，换而言之就是
    “人心。”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倒行逆施，哪怕逞凶一时，气运也会在无形中衰减，最后走上自灭的不归路。而惩恶扬善，行正道，那便有无数人相随，众心所向，气运自然汇聚，便能革鼎天下。
    陆行舟首创天意轮，但这门武道实则刚刚起步。
    人心固然势大，但这个世界并不是前世的凡人世界，存在如此多的修行者，所谓人心如何能代表天意？
    现在他有了答案。
    “气运！”
    人心所向，便是气运所聚。而气运所聚，便是天下大势！
    何为天下大势？
    “天意！”
    大势一成，便如煌煌天意滚滚向前，所过之处，任你是魑魅魍魉，还是牛鬼蛇神，都要被其碾成齑粉！
    霎时间，
    陆行舟对气运的理解，终于补足了他天意轮的最后一环缺憾，命格水晶跌落在地，但他却不再看其一眼，而是双手收于腹部，十指交缠，结出了一个轮形法印，心神在这一刻完全沉入了体内。
    “哗啦啦.....”
    神意洗过全身上下，大江奔流般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那是他的血流声，大量的血液夹杂着他的神意，开始流向他的四肢百骸，而在这过程中，他原本赤红的血液，竟是渐渐泛起了澄金华光！
    第一神通，皓阳解厄光！
    “呼.....”
    “哈.....”
    缓缓呼吸，神意经过肺部，感应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大量的天地灵气顺着这一次的呼吸落入体内，最后化作一道道朦胧的烟霞，融入他的骨骼之中，使得每一寸骨骼都渐渐泛起了白玉色泽。
    第二神通，轮月照寒烟！
    “咚！”
    “咚！”
    “咚！”
    心跳声好似震天鼓响，每一下跳动，陆行舟都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脉搏，他的五脏六腑都在与之呼应，好似也学会了呼吸一般，这种无形的生命，最后化作一团无形的炁盘绕在了他的胸腔中。
    第三神通，魁星元命炁！
    对陆行舟而言，这种蜕变甚至还要超过人仙那一次，与之相比，这次更像是某种生命本质上的蜕变，三种神通全部被熔炼在了他的体内，与他再也难分彼此，而他的神意却是渐渐离开了身体。
    恍惚间，陆行舟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升高。
    最后在头顶三尺上停住。
    顶上之神。
    对人仙而言至关重要，位于头顶三尺之上的神明，陆行舟的意识似乎从身体被转移到了祂的身上，而在这个视角向下看，陆行舟便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全身上下，竟是散步着三百六十个光点。
    “....窍穴？”
    陆行舟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了敖泽对人仙之上的描述。
    “汇聚精气神，点开体内三百六十枚窍穴，最后点燃肉身精华，化作三昧真火，应三百六十为周天之数，故此境又名周天火候，唯有炼成三昧真火，方可更进一步，以火炼丹，晋升还丹之境.....”
    这是地仙法的晋级之路，换而言之，现在的自己若是想，完全可以借助地仙法成就人仙之上的境界。
    但是
    陆行舟摇了摇头，便毫无留恋地将其抛在了脑后，转而将目光调转，不再去看那些窍穴，而是看向了盘绕在四周的六道黑气，这些黑气就像是锁链一般，将他的顶上之神牢牢封锁在了迷雾之中。
    人仙的所谓见神，实际上也只是见到了最浅薄的一层罢了。
    但如果是现在的自己，
    应该可以了。
    陆行舟心念一动，仿佛水到渠成一般，只见那六道黑气之中，立刻就有一道脱离了顶上之神，跌落虚空。其中闪烁的则是一尊鸟头人身的妖物光影，而几乎同时，陆行舟的心中也生出了明悟：
    此为伏矢魄。
    “轰！”
    金銮殿中，原本已经在调息打坐的萧禹余陡然睁眼回头，而裴寻真也是应声望来，就连原本昏迷的陈易生都被惊醒了过来，但当三人这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陆行舟的身影，而目光所及之处，
    唯有一尊煊赫宝轮。
    指天为盖。
    地权为载。
    轮居其中，上应天意，下顺人心，二者又以气运为桥，转动间，众人眼睛一花，却又仿佛在无尽虚空之中，见到了一双既是淡漠无情，又是繁杂多情的狭长眼眸缓缓睁开，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裴寻真和陈易生还觉得没什么。
    但萧禹余却是露出了一副相当不服气的表情，尽管心中压力巨大，却仍是硬顶着那狭长双眼瞪了回去。
    你瞅啥？
    没瞅你！
    狭长眼眸里那繁杂多变的情绪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无奈，随后便略过萧禹余，看向了金銮殿之外。
    ....................
    “这该死的剑光！”
    “冲不过去！”
    “该死！”
    皇宫丹墀之外，天圣帝五人联手，却是被那纵横天地的十六道剑光给打得自顾不暇，别说冲进金銮殿，能保住不被打退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明明都是人仙境，对方的神通却强悍的不可思议。
    当然这也只是对天圣帝而言。
    对太裕王等见过大世面的人来说，此时李长陵所展现出的剑光分化之术虽然厉害，但还在理解范围内：
    “专修一术的人仙，这就是所谓的一术破万法么，传闻还有一术生万法，不得不承认这类武者的强大。”
    地仙法和人仙术各有优劣。
    地仙法的修士，可以修习万法，等开辟了周天窍穴之后，就能藏神通于窍，除了本命神通之外还有数十上百种神通可以学习，而人仙术的修士，这辈子便只有本命神通，这是他们的劣势所在。
    但相对的，这类修士的神通也会极为强大。
    而在下界，当周天窍穴被封闭之后，地仙法的修士实力倒退回人仙境，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倒退，本命神通之外的手段半点施不出来，但人仙术的修士，却可以尽情发挥他们的本命神通威能。
    这也是为什么同为人仙境，
    李长陵的剑光能够一分十六，压着太裕王五人打得原因，就是因为他乃是修人仙术突破到更高境界的武者。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要么我们耗死他，要么他杀光我们。”
    “就没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萧禹余和陆行舟能过去？”
    又是一声巨响，太裕王等人再度被打退，而直到这时，刑师终于是有些忍无可忍地站出来看了眼太裕王：
    “王爷，你还打算有所保留么？”
    “....保留？我？”
    “不错！”刑师满脸义正言辞地说道：“如今情况危急，陆行舟在那金銮殿中不知会获得什么机缘，而你身为圣皇天贵胄，定然有可以逆转局面的秘宝，这个时候再不施展出来，要等什么时候？”
    “........”
    太裕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仔细一想，
    好像也没哪里不对。
    “....我明白了。”太裕王眨了眨眼，眼眸中隐隐有一丝黑气闪过，旋即手一翻，便自袖中取出了一根长香，随后张口一吐，喷出了一口本命精气将其点燃，随后就见一缕青烟自香上冉冉升起。
    顷刻间，那一缕青烟开始迅速扩散。
    “轰隆！”
    青烟聚而成云，卷动天地灵机，一时间，整个中央皇宫上空都被青云所笼罩，随后就见云层上下翻滚，就这般朝着两侧徐徐分开，露出一双澄澈金黄，透着无穷威严的眼眸，自高空俯瞰而下！
    没有任何异象。
    仅仅只是目光垂落，原本互相交错的十六道如龙剑光便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直接被硬生生钉在了空中！
    刑师见状顿时心中一跳。
    他奶奶的。
    果然有底牌啊！
    身为蕴魔宗真传，刑师的本体早就挂了，靠着转生鬼仙才侥幸逃得一命，最后被岳烨唤醒做了他的老爷爷，但无论如何，他的眼界是不会变的，所以他看一眼就认出了太裕王手里的那根长香。
    祭国禋祀香。
    那一缕青烟应是圣皇天国运凝练而成，可以由阴神真人寄托神意，想来应是皇室专门用来护持嫡系弟子的。
    狗大户！
    刑师在心中默默地狂喷了太裕王一声，但同时却也不禁缩了缩身子，毕竟这玩意儿招来的可是阴神真人啊！
    就是不知是圣皇天的哪一位？
    然而该说是不知者不畏么，
    即便是面对阴神真人的神意，李长陵依旧没有任何退缩的动作，只是一味地催动剑丸，就见十六道煊赫剑光在空中不断重叠，而每叠加一道剑光，其上的威能就增幅一层，直到最后十六归一。
    “破！”
    剑光映澈长空，如太阳自东方升起，照亮了大半个天际。
    而直到这时，皇宫丹墀上的李长陵才缓缓站起身子，向所有人展露了他那破旧布衣下的真实模样
    白骨。
    宽厚的布衣下空留一具白骨，甚至连心脏都没有，但随着他的站起，一层层光影化作血肉附着在那白骨之上，不过瞬息，先前的白骨就变成了一位英姿勃发，正抬头遥望头顶天空的俊美青年！
    “大梦十万八千年。”
    “秦万生！”
    “你我再战一场！”
    李长陵傲立在皇宫丹墀之中，仰望苍穹，目光虽是落在了那双眼眸之上，但却仿佛在看其他人一般，但当听到秦万生这个名字的刹那，远处的刑师登时就是瞳孔骤缩，竟是显得有些惶恐不安。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名字的意义。
    秦万生。
    这是昔日蕴魔宗宗主的真名！而这位生前修为不过堪比周天境的李长陵，竟敢直呼一位阳神至尊的名字？！
    “大胆！”
    太裕王直接将刑师心中的话给说出来了，不过对太裕王而言，李长陵这或许是在挑衅自家的阴神真人吧。
    然而
    “太裕兄，片刻不见，你居然就落到这般田地了啊。”
    “.....！？”
    声随人至，太裕王下意识地看向了金銮殿的方向，却见其门口处，不知何时竟是走出了一位白衣少年，令人倍感违和的是，明明他的脸上还带着和煦的微笑，却没法从其双眼里看到丝毫的感情。
    一眼望来，太裕王便觉得思绪一清：“我....不对.....”
    “原来如此。”
    太裕王这边还浑然不觉，陆行舟已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目光一转，便继续看向了天上那澄金双眸。
    这看似是太裕王以秘宝招来的阴神真人神意。
    但也不想想，
    这等用来封印阳神至尊的地方，如何能让区区一个阴神真人的神意渗透进来？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换而言之：
    “借鸡生蛋之策么。”
    李长陵并没有认错人，他之所以会陡然站起，便是因为感受到了十万八千年前，第二历的熟悉气机。
    阳神至尊！
    “真要被你借鸡生蛋，偷偷溜出这一道神意的话，恐怕这封印崩溃的速度就更快了，断不能让你成了。”
    陆行舟转瞬间便理清了思绪。
    而几乎同时，
    丹墀之中，李长陵伸手一招，那道返璞归真的通天剑光便被其缓缓举起，朝着天上的眼眸直刺而去！
    “放肆！”
    天上那澄金眼眸之中，猛地响起了一声冰寒刺骨的厉喝，紧接着就见一道道雷光在那青云之中汇聚，而后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电浆如河，直接浇灌在李长陵的剑光上，发出了一声声刺耳鸣响！
    但即便如此，那道剑光却依旧是逆流而上，全无畏惧。
    而陆行舟见到这一幕，更是觉得胸中一股豪气生出，说实话，他对正皇天和那什么蕴魔宗的恩怨毫无兴趣，但在看到太裕王后，他对蕴魔宗的作风已是有所了解，而这等大魔若是破封而出......
    绝非天下幸事！
    念及此处，陆行舟再无犹豫，当即伸手一摊：“老萧，我现在缺一趁手兵器。”
    说着陆行舟还恶趣味大发，又加了一句：
    “剑来！”
    “曹尼玛！听到了没有？”
    “曹尼玛！”
    萧禹余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纵身而起，杀生剑再现世间，随后就见陆行舟单手一握，好似缚住了一头苍龙般。而在那杀生剑锋之上，一抹天意锋芒缓缓浮现而出，遥遥对准了天上的澄金双眸。
    霎时间，陆行舟那原本淡漠的双眼中，登时有一道情绪浮现，此情至极，无双无对，落在口中不过一字：
    “杀！”
    千古人杰著雄声，傲骨炼就一剑锋。今朝英雄拔剑起，天意原来是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