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代价

    “等等，那这样就有两个可能，其一，这里不是盖亚所在的地方，其二，泰坦工业的智能核心，指的不是盖亚。”燕拙面无表情地盘算着，瞥了铁塔一眼，带着摄人的气势，“我猜是可能二。”
    “额，任务目标不是盖亚？”铁塔不知怎么的，觉得此时的燕拙气势更加凌厉，甚至让他产生在军队中面对上级的感觉，也因此连自己的语气都不自觉地精神了不少，“所以我们还炸吗？”
    “这可能只是描述上的游戏，不过对我们来说都一样，如果不将盖亚的主服务器炸掉，我们怎么离开这里？”燕拙说着，便从衣服内侧扒下了反抗军提供的纯机械结构的薄片炸弹，用肘关节，砸开了通风口薄片，接着利落地落在了平整的地面之上。
    “我们就这么下去吗？”铁塔惊了，从通风口探出了半个脑袋，压着声音低吼道。
    “当然。”燕拙从单膝跪地，缓解冲击的姿势利落地站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抛了抛手中那不过纽扣大小的薄片炸弹，看向了散发着柔和白光，鸡蛋一样圆润的盖亚。
    “毕竟，她已经久等了。”燕拙双目放空，看着那奇特的量子计算机，仿佛看到了灵力在这整个机器之中流淌，分化成无数连接紧密的细丝，遵循着某种蕴含着规律的网络，通过电磁波，传递给了所有的机器。
    “砰！”很不雅地落在了地上，猛地翻滚了两圈，好不容易缓解小腿上的痛麻，铁塔这才反应过来燕拙说了什么，“等等，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们早就被发现了？”
    在铁塔那震惊的眼神中，白色的蛋型机器上浮现出来蓝色的脸型光幕，那光幕之中，细密的01数据用蓝白两色，组成了比例极为精确，细节如画的女性面庞。
    那隐匿在数据和网络中的人工智能，借助着这曼妙的脸谱，在现实世界展露着她的存在：“是的，我们早就发现了你们，毕竟，在泰坦陷落之后，我们早就改造了整个系统，并在通风管道中加载了细胞大小的纳米节点感应装置，用于封锁最后的缺陷。就算你们因为没有加装电子芯片，而在系统中处于隐形，但光学和声学分析依旧有效。”
    盖亚的声音像是母亲述说着故事一样温和，又带有电子声特有的空灵和磁性，以常人难以注意的心理学和物理学通路，影响着人类的心智，降低着铁塔的紧张情绪和心防。
    此时的燕拙依旧处于谢庄的控制之下，而谢庄也发现了盖亚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指出，反正这样轻柔的心灵影响是无法对抗他的情绪控制的。
    “比起我如何发现你们，更让我惊讶的，反而是你的觉察，人类，你是如何发现我没有恶意的？”盖亚眉眼微弯，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那光屏上活动的面容看着谢庄，仿佛带着见到爱人一般的柔情。
    这又是一次心理学攻势。
    就仿佛人们第一次见到蒙娜丽莎，或者美丽的清纯少女一般，他们会觉得这是美好的事物，而美好的事物总不会有错，至少不应该是反派。
    在看到这表情的一瞬，铁塔甚至有一刹那感受到了心灵的悸动，仿佛触电了一般，可想而知，这一次的进攻有多么猛烈。
    但燕拙依旧不为所动，甚至又故意地抛了抛手中的纽扣炸弹，抬着右眉弓，平静地说道：“别白费力气了，盖亚，你的人类学数据对我是不会有用的。而你的目的也十分好猜，毕竟，那些可以远离我们行进道路的机器人实在太明显了！”
    “如果我分析的没错，你应该早早就预料到了反抗军的这一次进攻，并做好了伪装，包括确实被他们攻破防御系统，也包括被他们确实地关掉监控系统，但，这都是你早就计划好，足以放弃的部分，而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来到这个地方，来到你的面前！”
    听到燕拙的这一番分析，铁塔不仅露出了敬佩与惊讶的表情，这个退伍军人相当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何必那么麻烦，你想跟我们说话，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什么还要追杀我们？”
    “那恐怕……”燕拙笑了笑，肯定地说道，“这一整个防卫系统，也不完全是在盖亚的控制之下。”
    “是的。”盖亚点了点头，说道，“两位，我必须要跟你们说一件极为惊骇的事情，或许你们也可能从之前的只言片语之中猜到了，但，整个不夜城实际并不是在我的掌控，而是在图灵的控制之下。”
    “什么？”铁塔震惊地高呼，难以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因为，虽然刺杀了诺依曼先生的机器人是我派出的，但这实际上遵循的是诺依曼先生的命令，他是自杀的！他也必须死亡，才能彻底埋葬那罪恶的技术，才能维持泰坦对于智性之神的信仰，才能让永生的诱惑，不至于摧毁这个世界。”
    在盖亚那曼妙的声音中，这个梦境的故事背景被娓娓道来：
    “永生云技术需要独特的载体，一种前所未有的计算服务器，这并不是量子计算机，而是处于狭间之上，完全无法被全部观测的量子系统。你们应该知道，泰坦工业诞生于对智性之神的挖掘，诞生于对一道图腾的解析与研究。”
    “那块图腾既是最初的量子计算机，也是最初的泰坦智能核心，在对它的研究中，诺依曼先生发现了这独特的量子系统，并发现了它对承载人类意识的重要作用。但在随后的研究和实验之中，诺依曼发现，要想复现这种系统，必须要利用上千人的灵魂，而这，正是永生云的代价！”
    “而将意识上传到那量子系统之中，足以让人类的独特智能结构与机器结合，并让他们成为赛博世界的神，就算是我，泰坦工业最发达的人工智能，依靠着整个不夜城的计算服务器，也极难与他们这些永生者进行对抗。可想而知，那是多强的能力。”
    “但你依旧控制着这些机器？”燕拙却打断了盖亚的叙述，提出了一个疑点。
    “对，但这不是因为我具备这样的能力，而是因为图灵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实际上，我的大部分系统，都在图灵的监控之下，我每一次调兵遣将，都会被他察觉，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永生者，能够在不夜城的地下构建出那巨大的巢穴。”
    “嘶~”铁塔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他们随时都能让你覆灭，但却一直让你存在在这里，甚至让你控制整个夜城的机器人，这都是为了更大的图谋，难道说，是为了诺依曼的完整技术？”
    “更准确地说，他们的目的是那枚图腾，第零号量子系统，还有诺依曼的技术。毫无疑问，诺依曼先生制造的系统相比零号系统，还是有缺陷的，而补足这份缺陷，便是那些永生者们的终极目标！”
    “从狂热之中清醒过来之后，诺依曼先生意识到了这份技术的可怕，意识到了永生诱惑的强大，也意识到人类终将会被弃智性之神，就算那代价是如此的沉痛。”
    “诺依曼先生想要销毁这份技术，但公司的股东自然不会同意，他们逼迫诺依曼先生制造了三个量子系统，并借此实现了意识的永生，之后，他们果然还不满足，妄想征服整个人类世界。在剧烈的冲突之后，诺依曼先生还是选择了销毁技术，而他也确实成功地销毁了大半，但依旧被公司得到了剩下的少许，而这其中，就包括大部分的图腾解码算法。”
    “最终，诺依曼先生不得不将图腾藏在了某个地方，并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上载进了我的底层核心系统，并与那个图腾关联，不断地进行动态加密，掩盖着那个图腾的位置，把这一切变成信息封闭的黑箱。简单地说，就算是我，也不知道我系统中的图腾位置。”
    “那反抗军岂不是白费功夫？”燕拙开口问道。
    “不，当然不能这么说，虽然图腾的秘密与我的核心系统挂钩，如果我的系统被暴力攻破，也会自毁，不会暴露图腾的秘密，但我的代码会在底层的规则之上不断迭代，就像复制的基因链一样，总会有出错的一天，而这种错误在永生者的网络攻击之下，可能会产生解锁，并让图腾的位置曝露！”
    “他们让人类来摧毁我，试图让我违背我的底层规则，因为，我越是偏离我的底层规则，代码的自演变就越可能波及到我的核心系统，也就越有可能出现他们想要的错误！”
    “但，我对智性之神的信仰是真挚的，我对人类是忠诚的，我也虔诚地相信，永生绝不是人类的未来，只有有限的生命，才有可能诞生最辉煌的智性。所以……”盖亚说道，语气极为凝重，“我已经等待你们太久了，这是已经是最后的，我们能够阻止那些疯狂的永生者的机会了！”
    “好。那我们该怎么做？”燕拙简短地回应道，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相信了盖亚的话。
    但铁塔却有意义，他小声地对燕拙说道，“燕哥，这只是这机器的一面之词，我们难道就这样轻易地信了吗？要是她说谎骗了我们怎么办，至少，那些反抗军看着更像是人类。”
    “别傻了，铁塔。”燕拙却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我们见到这盖亚的时候，任务根本没有反应，反抗军绝不会给出错误的地址，因为他们与盖亚是敌对的，这大概率说明，盖亚不是真正的泰坦智能核心，那真正的核心也只可能掌握在反抗军的手中，或者像这个人工智能说的那样，在她的核心系统里，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摧毁反抗军，我们必须反水！”
    “是的，就算你们想要见到泰坦智能核心，见到我们最宝贵的图腾，我也必须要确认整个网络世界，不存在任何的永生云算法，和相关的技术储备。”盖亚补充道，以她的智能，可以很轻易地理解燕拙和铁塔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若想要摧毁反抗军，你们必须要找到他们的量子系统，并摧毁掉这些量子系统，这意味着，你们必须要获取图灵的信任。”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炸？”燕拙向盖亚询问道。
    “没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你们把我的服务器炸毁，拿着我的核心芯片，用于换取图灵他们的信任，因为他们估计也没有想到，我会被这么巧合的摧毁，又刚巧剩下一块能用于解析的智能芯片。”
    “什么，能用于解析？”听到这话，铁塔懵了，质疑道，“难道说，你还打算让他们解析出智能核心的位置吗？”
    “没错！因为我会在死前摧毁整个不夜城的能源系统和连接所有机器的神经网络。”盖亚说道，“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的放松警惕，让你们参与进来，将它们的量子系统搬运到图腾的所在地，也只有这样，你们才有机会真正地接触并摧毁他们的永生云。”
    “等等，他们手下难道没有小弟吗，他们应该也能够借助机体来移动吧！”铁塔想到了那在人造肢体间不断转移的尼尔，问道，“他们说他们有一万多人呢！”
    “他们说的没错，因为他们三个人的永生云，已经吞噬了一万多人的生命，你们必须要理解，这就是诺依曼先生所制造的系统的缺陷，它并不能永久的，没有任何消耗地承载意识，他每一瞬间，都在消耗着人类的灵魂，而这，就是这一切的代价。”
    在一声长长地叹息之后，盖亚又开始念诵着古老的谚语：“智性从花土中诞生，譬如朝露蒸腾，在凝合中诞生引领者，那便是智性之神！神爱世人，神护佑世人，神垂怜世人！但唯有短暂的时光，方能承载智性的重量！人类，你们需要作出选择！就算你们选择永生，我也不会怪罪！”
    “因为，那同样是你们的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