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二席决策树（一）

    狭窄的走廊，充斥着刺耳的机械轰鸣声！
    数不清的纳米机器人，从通道两边的房间中破门而出，舒展着他们与昆虫近似，在结构上同样能以有限的能源，发挥出成倍杀伤的身躯，四肢上嵌着各式各样的高科技武器，向着燕拙等人扑了上来。
    光剑，高频合金刀，锯轮，电棍……武器挥出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在某种人工智能的精准调控之下，这些攻击精准而残酷。
    纵使燕拙等人分工明确，将集束枪的扳机按得死死得，制造了一片密集的蓝光之雨，但依旧有漏网之鱼，突破了火力网，跨越了两方阵营间短短十米的距离。
    这十米就是生与死的距离，燕拙冲在最前面，必须负责解决这些漏网之鱼。
    然而，太多了，这些纳米机器人前仆后继，像是潮水一般，带着冷酷无情的气势，冲到了人类面前，将那锋锐的足以划穿墙壁的武器劈头盖脸地砸下！
    燕拙咬着牙，尽力适应着衣服上通过磁力模拟的引力影响，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他已经满头大汗，眼神专注得忘记了该怎么害怕。
    侧身差之毫厘地躲过那竖劈而下的光剑，燕拙近在咫尺地看着那赤红色的耀眼闪光一路火花带闪电，将厚厚的机舱撕裂开深半米的口子，这种惊险让他心跳加快，来不及思考，他已经条件反射地将手中的枪口怼在机器人的脑袋上，猛地扣动了扳机。
    “啾啾！”蓝色的光束打爆了眼前机器人的脑袋，但其余的敌人已经从左右两边攻了过来，分别举着大刀和锯轮，对着燕拙挥下！
    “小心！”花虎和兔子大喊着，暂时停下了对远方敌人的火力压制，腾出手对着那两个机器人开了五枪，但他们本就没有受过训练，就算这些集束枪的后坐力几乎为零，准头也不行，只打中了机器人的躯体，他们微微踉跄，却依旧能够攻击。
    燕拙反应不慢，他也没有犹豫，猛地踹了右边的机器人一脚，手腕运动，扭转枪口，对着右侧的机器人的脑袋开了一枪。
    但在这危机时刻，燕拙已经来不及处理左侧的敌人了，他闷在罐头一样的头盔里，余光瞟着那闪烁的危险光华，冷汗瞬间布满了后背。
    一旁的铁塔见势不妙，点掉一个冲过火力网的机器人，接着击中生智，猛地拉开了身边的一扇合金舱门，以其作为盾牌，对着左侧的机器人猛地撞了过去，靠着全身的力道，将那举着大刀的机器人猛地撞倒。
    也让本该劈到燕拙身上的大刀歪倒了一边，将金属门撕裂了大半，余威还划破了铁塔身上的防护服的韧性金属层，让他肩膀一痛，面色狰狞。
    “退！退进！”劫后余生，甚至没来得及喘上一口粗气，燕拙便看到了那突破了火力网，像是无穷丧尸一样猛扑过来的机器人，他不得不大喊着，仓促地做出了决定，“进房间，据守待攻！”
    其他人也来不及思考，跟着燕拙便冲进了左侧的房间，这是一个存放着各种物资，由固定的密封架子布满的房间，正好适合打“太空巷战”，燕拙也没有想到，这下意识的决定居然遇到了这么好的地利，借助着这些掩体，他们说不定真的能解决掉这些怪物。
    但当第二十只怪物从舱门涌入之后，燕拙便不这么想了，只因为这些怪物的武器无比锋利，杀伤能力极强，轻而易举便摧毁了那竖起的架子，在分解的钢铁边缘留下了发热的熔融痕迹。
    他们一行人很快便被逼迫到了角落，身后就是厚实的船舱！
    “燕哥，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包围的！”铁塔焦急地在通话中喊道，“等到他们摧毁了所有的掩体，我们将再无半点回旋的余地。”
    “对。”燕拙一边不断地射击，一边短促地应道。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试试突围？”铁塔说道，“我们从正中间用火力撕开一条道，然后冲出去！只能这么办了？”
    “……”迎接铁塔的，是燕拙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机器人们移动、爆炸、挥舞光剑时造成的轰鸣。
    难道燕拙不着急吗？不，此时他的慌乱比起铁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恐惧比剩下三个普通人都要更深邃，只因为他知道这沉眠荒境的厉害，也知道时间币的损失，意义远超想象。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在心灵世界吼得撕心裂肺，甚至灵性都被自己吼得发疼，但就像是对着黑洞呐喊，他根本没有获得过哪怕一丁点的回应。
    谢庄去哪儿了？
    他不知道，只是绝望，越发得绝望，以至于仿佛死水中开出的恶之花，有了一丝怨恨。
    怨恨什么？怨恨控制局，怨恨诡异，也怨恨谢庄，但这积郁在心中，让他一句话也不想说的绝望能够救他吗？
    不，他们都会死在这里，然后去往下一个梦境，继续着可悲的轮回。
    就在这激荡的情绪波动中，燕拙仿佛产生了幻觉，感觉周边的一切都变得缓慢，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呐喊。
    “炸开他！”
    “庄哥？”燕拙的眼角激动地挤出了泪花，他喜极而泣，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被强大的力量支配的安心感。
    “炸开他。”
    “我懂了，庄哥！”
    燕拙的目光变得平静，他的手臂前所未有的稳定，他对着情绪渐渐激动的铁塔回道：“不！我们飞起来！”
    “什，什么？”处于队伍频道的其他四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燕拙却没有解释，只是对着图灵说道，“图灵，你应该能够变形吧！毕竟是纳米机械制作的强力外壳。”
    “这，你想干什么？”图灵一时也没有跟上燕拙的思路，倒是铁塔注意到了燕拙的行动。
    他看着燕拙的防护服从胸口洞开，燕拙的手臂伸进了贴身的衣物之中，从胸口拿出了三枚纽扣！
    那正是之前炸盖亚时未消耗完全的补给，每一发都威力十足的纽扣炸弹！
    “等等，燕哥，你，你疯了吗？我们可是在太空啊！”
    燕拙没有理会，在他胸口的纳米机械将洞口填补的时候，他已经将那三枚纽扣炸弹按在了墙上。
    图灵这才完全理解了燕拙的想法，再也无法保持一直以来的镇定和高深莫测，甚至有些失声地吼道：“燕拙先生，等等，你疯了吗？你这个疯子，你会把我都害死！这可是太空，船舱内外的高气压会把我都扯出去！”
    “别吵，图灵。”燕拙冷冷地喊了一句，“我们的电磁引力系统都是你在控制吧，现在，让我们飞起来！”
    就算是图灵，一时也被这强硬的气势压倒，下意识地遵循了燕拙的命令！
    “跳！”燕拙低喝，斩钉截铁。
    在模拟引力消失的刹那，靠着起跳时的加速度，五人顿时在这失重的太空中飞了起来，瞬息便抵达了五米高的天花板，俯瞰着整个房间中密密麻麻攒动的银白色机器人。
    那些形似昆虫，杀气腾腾的机器杀手顿时愣住了，纷纷用它们猩红的眼睛望向了紧靠着机舱上侧的五人！
    “哔哔哔，哔卜巴哔，比巴卜！”为首的机器人指着天上的五人，声嘶力竭地发出了一串只有机器才能听懂的电子音！
    下一刻，它们身上的纳米纷纷流动，在一边形变进化的同时，纷纷解除了模拟引力，踩着地面，像是弹簧一样跳起！
    “就是现在，图灵，勾住大门！”燕拙用力地大吼着，将装着图灵的盒子向着门口的方向甩动了过去。
    他相信图灵能够明白他的意思，而图灵也果然上道，球状的身躯瞬息变成了长长的锁链，一侧以尽头的勾爪死死地嵌进了大门之中，另一侧则穿过了五人腰间的锁定结构，将五人牢牢地绑在了这一根绳子上。
    “轰！”
    寂静后的一声刺耳轰鸣，伴随着金属墙壁的彻底破碎，红光瞬间遍布了整个舱室！
    整个太空站被剧烈的警报声和汹涌的狂风覆盖，那些刚刚才起跳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机器人，在内外大气压所制造的气压差下，顿时迎上了那气流泄露所引起的无形气浪。
    无处借力的机器人大军，有一个算一个，都像是海浪中的鱼儿，被冲向了空无一物的寂静太空。
    就算是早有准备的燕拙五人，在面对那可怕的冲击时也不好受，他们像是被台风拉扯的风筝，只能死死地抓着图灵变形而成的钢链，上下摇摆，不断晃动。
    “快，你们要快！”在这样惊险刺激的疯狂冒险中，图灵也不免焦急了起来，他大吼道，“这条纳米链虽然能够承受你们五个人的力量，但没有足以把你们拉扯到安全区的结构，而且，三层的舱室破裂一定会引发太空站的自我修复系统，它大概率会用新的纳米门将破洞封锁，你们必须在这之前爬过来！”
    “好！”燕拙大吼着，双臂用力，一点又一点地往前攀爬，没有一丝恐惧和焦急。
    或许这就是庄哥的强大，只要庄哥在帮助他，他就能发挥出远超常人的力量！只要这么做，我们都能够活下来！
    ……
    “呼，呼，呼！”当四人将脱力的步遥扯到了走廊上，太空站的自我修复也接近了尾声，那些纳米虫快速地粘合，形成了一个新的，无比牢固的大门，只剩下五个近乎虚脱，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的人，相顾无言，畅快地发笑。
    “庄哥，牛逼啊！”燕拙在心中赞叹，但迎接他的却只是无尽的沉默。
    “……”
    “庄哥，你为什么不回答？又忙去了吗？”
    “……”
    徒然，燕拙明悟了。
    原来……如此！
    他抬起了头，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第一次拥有的觉悟！原来，哪有什么庄哥！原来，哪有什么依靠他人就能获取的安心！
    人类的命运，必须依靠自身的勇气！
    双眼从浑浊变得清澈，从迷茫变得坚定，燕拙站了起来，走到一边，提起了那长蛇一样的图灵。
    它身周的纳米机械同样在运动着，试图恢复球形，但似乎是刚刚的力道和损伤太过严重，它一时难以修复，只能暂时维持着锁链一样的状态。
    “现在，通往智能核心的道路应该畅通无阻了，对吧？”燕拙提着长链，对图灵问道。
    “没错，嗯？等等，你们知道了？”图灵有些讶异地回应，似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对，我们知道你在骗我们，这个太空战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炸弹控制器，对不对？这里只有泰坦工业的智能核心，零号量子系统。”
    “哈，是啊。”图灵有些无奈，似是叹息，似是冷笑，“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这一切，那么，假惺惺的友谊便在此刻终结吧！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就是彻头彻尾的敌对了！”
    燕拙感觉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捕捉到了图灵话语下潜藏的东西：“等等，你知道我们会敌对？你知道我们会背叛？你知道这一切，对吗？”
    “我不知道。”图灵快速地否认，声音无比的冷酷，“谁能想到，你们会听信盖亚那个家伙的说辞，背叛我们人类所组建的反抗军呢？对于你们这些叛徒，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盖亚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为了永生，吞噬着人类的灵魂？”
    “当然，机器人不会骗人！接下来，我也会杀了你们，然后夺取零号量子系统，成为寄托于永恒的生命！”虽然被燕拙抓着，但图灵却有恃无恐，淡淡地说道。
    “你是坏人？那你又何必救我们？刚刚你完全可以断开链子，我们都会被真空杀死！”燕拙问道。
    “那是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成为了盖亚的走狗！”图灵依旧嘴硬。
    “我们是走狗的话，图灵，你又是什么呢？”燕拙继续追问，让图灵感觉烦躁不安，有些痛苦。
    “我当然是人类，不然呢？”
    “不是以图灵测试的标准！”燕拙补充道。
    “那我也是人类。”图灵肯定地说道，语气有些空灵，“对于我来说，再也没有那一刻，比起现在，更像人了！”
    “那……”燕拙欲言又止，被图灵冷冽如冰泉一般的声音打断。
    “别白费力气了，当你们见到那智能核心的时候，便会知道，你们所有的猜测和想法不过是命运中最无力的一环！真实或是虚假又有何意义，我们不过是棋子，不过是苟活于黑箱之中灵魂！”
    停顿了一下，图灵声声如刀，重若千钧：
    “这是生存之争，是我生你死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