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逐渐消失的星星

    八荒天地，西荒战场外围。
    赵凡和山吹雨，站在一座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染红了的山头上，眺望着远方佛魔对峙的身影，以及佛魔上空，缓缓旋转的金黑二色太极图。
    “已经有八年了吧，他们这群人进去了八年，怎么好像一点点的改变都没有啊。”赵凡弯下腰，捏起来一把土，“还是第一次做一个八年长度的任务。”
    “对我们来说是第一次，但是按照古神群岛内部流通的情报来看，高星级的任务本来就时间跨度很大，有的做个几百年都不稀奇。”山吹雨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赵凡手中的那一撮红土，“你抓这儿的泥土干什么，不嫌恶心吗？”
    八年的时间里面，虽然佛魔战场看起来已经平静了很多，可是当初在西荒之地爆发的魔神之气并没有停止扩张。
    除了那些早就丧失理智的西荒人类之外，这八年以来，在西荒大漠之中繁衍的植物、蛇虫飞禽等等，也都被魔神之气感染，逐渐变异成了一些具有特殊力量的奇特种族。
    如果只是极具攻击性的怪物，那么山吹雨也杀过不少，甚至可以面不改色的掏出骷髅岛大蜥蜴的心脏，可是西方大地之上异变的怪物，只会有四种变化方向。
    控制能量的牛角怪，吸收灵魂的狗头类人生物，披着蓝光的鳞甲类精神怪物，以及成长速度最快、体型最容易增长的血肉胎盘。
    赵凡现在所在的这座山峰，曾经就是一只血肉胎盘被斩杀的地方。
    血水和触手的碎块洒满了每一寸土地，深深地渗入了山石土壤之中。
    对于这个世界的武者，乃至于对赵凡他们来说，这些被怪物的血肉污染过的地方，只不过是有毒的废料，但是对于山吹雨来说却有不同的意义。
    因为她所修行的妖力体系，牵扯到了名为“畏”的力量，那是以他人的畏惧作为力量的来源，所以她对于这方面的东西感触最为细致深入。
    在她的感应之中，这些被怪物血肉污染过的东西，并不仅仅是有毒废料那么简单，里面渗透着一种纷杂混乱的活性念头，红色的土壤和石头，呈现于她精神世界之中的，是一团相互纠结在一起的乱七八糟的粉红色触手。
    只不过按照这些触手的活性来推论，至少也要到上千年之后，才会真正活化过来，变成妖怪或者精魅，那时候他们肯定把任务做好了，已经离开了，所以山吹雨也根本没有跟别人提过。
    赵凡把那撮红土扔掉，之后说道：“我其实是在想，这些东西的来源大概都是一个八星级顶峰的生物吧，如果收集一点回去萃取出来，搞不好能在群岛行者的交易场里面卖出一个好价钱的。”
    “那也不要现在弄这种东西。”山吹雨严肃地告诫道，“与邪灵、魔神相关的力量一旦萃取出来，长期带在身边的话，谁都无法预料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更何况这力量的本质还在我们这边上，最多，等到快离开的时候搜刮一波吧。”
    赵凡连连点头，忽然他们脚下的这座山峰发出了剧烈的震荡，这次不需要山吹雨说了，就连赵凡自己都感受到了那种有细小无形的触手拂过脚面的惊悚。
    他们两人几乎不分先后的拔刀斩落，一条狂放的热风刀气，一道妖异好比血月的刀光。
    两刀交错之后，整座小山都被切割开来，但是紧接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他们好像听到了这只山峰即将变化成的怪物的哀鸣。
    这就怪了，他们也整整跟这些怪物有八年的交战经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只怪物会哀鸣惨叫的。
    所有的怪物，发出的总是那种繁杂、暴躁，让人心慌意乱的诡异声响。
    只是还没等他们想出个究竟来，远处的巨大变化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甚至整个西方战场周边驻守着的六十六大派所有人员，全部被引了出来。
    那佛魔对峙的虚假身影，如同水中之月，扭曲着消散，金黑二色的太极图也化作浅淡的影像，逐渐变得透明。
    一股金红色的螺旋风暴，忽然在那一片烟消云散的战场中央浮现出来，摧毁了当初四眼魔神的力量幻影在那边植下的一棵聚灵神树。
    根植于西荒大地的魔气根系，不断的被吸引着，投入了那金红色的螺旋之中，就连西荒战场周边这些年来所有怪物洒落的血液、残尸，也重新浮现出来，全部被那螺旋风暴所吞没。
    六十六大派的留守人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无法界定这风暴吸收魔化怪物的事情是好是坏。
    虽然看起来似乎是要在风暴之中孕育一个更强大的怪物，可那风暴给人的感觉跟这些怪物的感觉差别也未免太大了。
    金红色的螺旋纹路上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热情和前进，没有半点属于这些怪物的诡谲暴虐。
    他们的迟疑不需要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很快，那金红色的螺旋风暴就冲天而起，在触及云层的一刹那突然消失。
    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甚至无法直视的西方战场，在持续了八年之后，终于彻底的变成了一片荒地。
    寂静的氛围让周边的人们生出了更多的戒备，在经过了足足六个时辰，各式各样的武者灵觉、阵法探知都在那一片荒地上扫了几百个来回之后，终于，一批成员来自各大门派的敢死队准备亲身前往那边进行探查。
    不过就在他们刚要出发的时候，那荒野之地的天空上，忽然落下了一具又一具人体。
    在坠落的过程中，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魂灵就依附于其上，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是祖师们，他们回来了。”
    西荒战场周边驻扎的各派子弟立刻沸腾起来。
    张太和睁开双眼，手中拂尘一扫，卷起了旁边史蒂芬的肉身，径直来到了山吹雨他们身边。
    亚巴顿和韩淑贤跟在张太和身后。
    山吹雨看着这个有一双虎睛的道姑，道：“你……”
    “他在永眠之乡，混的很好，没什么生命危险，不必担心。”
    张太和把史蒂芬的身体抛给了山吹雨，然后就转身跟一众八荒大地的祖师掌门汇合去了。
    亚巴顿留在这里，揉了揉脸，感慨了一声：“还是自己的身体用着舒服，不过，那边的也不错。”
    山吹雨和北风检查史蒂芬的躯体，赵凡则有些戒备的按着腰间的刀柄。
    韩淑贤说道：“别紧张，我们跟你们队长也算是并肩作战八年了，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不会瞒着你们的。”
    赵凡注意到北风悄悄对着他点头，便松开了腰间的刀柄，说道：“你们两个好像变了很多。”
    “是啊。”亚巴顿露出一种跟他从前表现出来的傲气绝不相符的开朗笑容，道，“主要是认清现实了吧，以前总觉得自己很厉害，看不起土著什么的，实际上，我们在那原住民的战场之中，也只不过是一群小兵罢了。”
    那些神佛之境的高手，可以说是达到了八星级，在蓝洛星球上生活到第八年的时候，在整个星球开始变形的时候，陆续都觉醒了自我的记忆。
    而亚巴顿和韩淑贤却是被张太和带着回到了八荒大地之后，掌控了原本的躯体，记忆才恢复过来。
    蓝洛星球上区区的八年，并不算是多长，但是那个星球上的氛围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尤其是最后那一战，就算是那些活过了亿万年的神佛之境，也有不少人因为这段经历而使心态发生了改变。
    何况是亚巴顿和韩淑贤这种，实际上未满百岁的八星级以下修行者。
    他们两个开始给赵凡等人诉说之前在蓝洛星球的经历。
    而在另一边，归来的各派祖师和掌门也纷纷将自身经历传达给了自家的长老、大弟子，让他们把一些应对命令传回自己门派之中。
    因为这帮人早就在蓝洛星上的时候已经开会决定了接下来的章程，所以，回到这里之后，一个个的命令接连发出，根本没有间隔。
    其中第一个命令，就是六十六大派，即日起成立正道联盟，不管原来是正是邪的，反正接下来一定要并肩作战，服从统一的调度。
    按理来说，这种突如其来的大事件，肯定会激起不少人的不满和反对，但是，八荒大地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这些神佛之境的祖师和掌门在自家的门派之中几乎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因为他们的权利并不是依靠门派而存在，相反，是因为那些门派依靠着有一个神佛之境高手坐镇，才能够发展的这么好。
    可以说，当这个命令发出去的时候，正道联盟就已经实质上的成立了。
    张太和、山吹雨，甚至身处于永眠之乡的史蒂芬等人都相继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不过，他们两队群岛行者，也不约而同的选择留下。
    张太和与史蒂芬是因为他们参与了蓝洛星球的重要会议，无论是为了接下来可能攫取的利益，还是为了他们自身在这八年中产生的情感，都要留下来，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跟那些旧宇宙的魔神搏上一次。
    山吹雨他们，则是因为自家队长不走，他们也就不走。
    “唉，其实你们走不走的也没什么妨碍。”
    亚巴顿对赵凡他们说道，“接下来的战斗根本就是他们这些高层的事情，咱们、还有那个正道联盟，最多是负责处理一些边边角角的东西。我们对于主要战场，大概就像是地球上的一粒沙子对于太阳的意义。”
    “真有这么高吗？”赵凡内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只会更高不会低呀。”
    亚巴顿的感叹，此时也在那个派祖师的会议之中被提出。
    “区区一个幻影就强大到那种程度，难以想象他们的本体到底有多强，而且，这样的敌人还不止一个。”寒冰祖师说道。
    “也不用太过担心。”乔赤水说道，“我们这个大世界如果说是一棵树的话，那么八荒天地就是主干，这里的新纪元规则是最强的，只要我们派出手下清扫干净了各地那些跟魔神有联系的东西，别让那些魔神搞出点里应外合的把戏，他们的力量就根本无法侵入八荒胎膜。”
    飞鹰女王赞同道：“正是。绿金国度已经没有活人，七色灵界里的灵魂都没有自我意识，永眠之乡的鬼物，有人间明王的照看，还有星球机甲的镇压，这三个地方都不用担心。只要我们把八荒天地里面的钉子都拔掉，那任由那些魔神力量再强，也只是关在笼子里的狗，找不到出路，威胁不到我们。”
    众人纷纷点头，接着也就各自散开，亲自去加入搜索魔神信徒的行动了。
    ………………
    太虚旧宇宙。
    这方天地的大小难以形容，但光是有着十亿光年以上直径的超大恒星系，在这个宇宙之中，都至少可以找到二十万个。
    只不过，在这个宇宙之中，仍然能够散发出光热的恒星数量实在是太微小了，与所有的恒星级天体相比的话，大概只占了九亿分之一。其余的，全部是已经死去的恒星。
    每一个世界纪元终末时期，没有被完全抵消的寂灭之力，汇聚成了浩浩荡荡的黑色洪流，形成被称作罪孽之风的力量，游荡在这片宇宙之中，不断的让成百上千的恒星陨灭。
    而有三座宫殿却能够在罪孽之风的缠绕之下存活至今。
    三宫之中，太虚魔神的意识接收到了自己那道力量投影传递回来的残缺讯息。
    【居然……有这样的事？】
    【更高境界的可能。】
    太虚魔神的意念振奋起来，他的思维霎时之间跨越了亿万光年，来到了这片宇宙的边际。
    旧的纪元没有被彻底毁灭的“根部世界”胎膜，在这宇宙的边际堆积起来，淤积着化作了黄泥一样的东西，旧纪元的魔神，绝大多数都把自己一半的法理显化体沉浸在黄泥之中，依靠着黄泥的庇护，躲避罪孽之风，无时无刻的侵扰。
    但是黄泥也让这些魔神陷入不可自拔的沉眠之中。
    太虚魔神、三宫魔王的思维在这里化作了横跨星河的巨大闪电，却仍然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唤醒了黄泥之中的魔神。
    【更高境界的可能。】
    众多魔神纷纷发出了古老的思维波动。
    他们度过了神树大世界的寂灭期之后，早已经明白了更高境界的可能，是无法凭借他们这些旧纪元的智慧来捕捉的，除非他们全部合作。
    当确认了三宫魔王讯息的真实性之后，所有的魔神狂喜着，一起行动起来。
    于是，太虚旧宇宙之中，所有仍然活着的恒星，全部朝着宇宙的边缘进行大范围的跃迁，那是魔神们昔日的力量结晶所化。
    当这些显化成恒星的力量被取回，他们就可以暂时挣脱黄泥，去攫取那珍贵无比的可能性。
    八荒天地的天空中，投射出来的星光越来越薄弱。
    天山祖师站在那座巨人宫殿前方，仰望着已经消失了一半的星光。
    【卑微的半巨人。】
    如同四个灯笼一样的眼睛在天山祖师背后张开。
    【从前的交易，该到了履行的时候了。】
    巨人宫殿之中，蜷缩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天山派的小师妹瑞秋，躺在一个刚被刻画出来的法阵之中，如同陷入了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