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突然出现的长生上人又将阿鱼与沈之行的处境变得更加的糟糕了。
    毕竟如今的沈之行，只不过是少国师，而长生上人才是大吴真正的国师。
    他是代表大吴最顶级神权的人。
    若是他不在的话，那么沈之行就是代表了登月宫，这些禁军都不敢动他。
    可是只要长生上人一出现，那么他就也只是一个少国师。
    这就像是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区别。
    沈之行并不惧怕，他拉着阿鱼的手，扫过了在场所有人，最后目光定在了长生上人的身上。
    他的语气依旧淡漠。并未带有任何惧怕的情绪，“老师。你应当知道，我并不想与阿鱼分开？”
    他曾经对不起阿鱼过，所以不可能在他们两人真心相待之后，又将阿鱼给推开。
    哪怕是用为了他好的名义。
    他明白阿鱼也绝不会让他这么做，他了解他的阿鱼。
    这句话并没有用什么钱缱绻。或者多坚定的语气，但是阿鱼知道，这就是沈之行心中所想的。
    长生上人脸色冷淡，目光落在了阿鱼的脸上。
    上一次阿鱼见到这位长生上人的时候，他像是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或者说。就像是了无情的佛陀，从不会把任何蝼蚁放在眼中一般。
    然而，如今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阿鱼却宁愿这长生上人永远注意不到他。
    阿鱼克制住心头本能的生出的恐惧以及忌惮，看着长生上人道：“为何？为何国师要阻挠我们，只要这件事情不传出去，对于皇室，对之行不是没有任何的威胁吗？阿于今年不过十五岁，十五岁，你们让我为一个死人守节？”
    这样不平等的规则，阿鱼不可能遵守的。
    阿鱼准备直接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而且少国师是阿鱼勾引，所有的罪过都是阿鱼的，少国师没有罪，你们不应当对他动手。况且，莫非长生上人也知道大吴皇帝的主意，你默许了吗？”
    明明处于下风，然而此时阿鱼的语气却显得咄咄。
    他知道。只有让自己占据道德巅峰，在这场对局之中，才能有一丝胜算。
    她脑海中不断的想着破局的关键，却一直没有一丝的想法。
    在这个时候，萧至寒和李解若是联合出手。倒是还有机会。但是这两人会吗？
    阿鱼的目光扫过两人。却发现两人此时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她错了，这两人或许会对她有恻隐之心，但是绝对不会对沈之行有恻隐之心。
    他依旧还是得靠自己，她不够让沈之行有事！
    “够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话？勾引本上人的徒儿，你已经犯了大罪。哪怕是臭和尚在这里，也不能为你求饶。”
    长生上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侮辱人的话。
    他口中的臭和尚，自然就是大汉的那一位。
    阿鱼抿唇：“当初大师曾经说过，让阿鱼与少国师结为连理的。也没有人说过，身为神位之人，就不能够娶妻生子。”
    阿鱼抓住了长生上人口中话的一个错处。
    “的确没有这个规矩。”令阿鱼惊讶的是，这位长生上人居然根本就没有否认这一点。
    他们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看着阿鱼的眼眸淬了冰。
    “然而，他可以和任何一个女子成婚，却绝不可能是你。”
    这句话一出，阿鱼并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只觉得背心发凉，她看着长生上人。脑海中想了特别多的事情。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本就不是普通的世界，这些神职之人，恐怕也并不是外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们既然能够代表神权，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实际上本身也的确有超脱常人的能力？
    所以这位长生上人口中只有她不行，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们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
    那一瞬间，阿鱼只觉得浑身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会被火烧死吧。
    这个奇特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沈之行直接将阿鱼揽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很明显想要把她护在羽翼之下，眼神带着锐利看上了长生上人。
    “老师，何至于此，这世间女子千般好，万般好，都不如阿鱼一点好。除了阿鱼，之行不可能再喜欢任何人。哪怕是这位安阳公主。”
    沈之行的声音很轻，这一次，他的确就是被设计了。
    主要是因为他身边的人都被引开，而他自己也没有武功，在中了软骨散之后。就直接被人拖到了安阳的床上。
    若不是他一直在拖延时间，怕是这一次真的会出现什么问题。
    如果只是大吴皇帝想动手，沈之行或许早就已经发现了端倪，却没想到自己这位老师，居然也在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眉眼梳理，像是氤氲着什么，不经意间，也闪出一丝冷光。
    “老师是方外之人，何必要做这样的事。你应该了解之行，之行既然说不会放开阿鱼，那么除非阿鱼自己放弃，否则之行绝不会放弃她的。”
    他的声音并没有带着怒气，而长生上人也是如此，并没有如同之前大吴皇帝那般，怒不可遏。
    长生上人并没有再说话，他早就已经看出了沈之行，此人看似冷漠，实则心有傲骨。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本应该是不凡的人。
    若是没有阿鱼的话，这绝对是自己喜爱的弟子。
    但是这个煞星绝对不行！
    “我说过，此女子乃是你最大的敌人，绝不可能成为你的伴侣。若是你靠他太近，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阿鱼面色猛的一变，然后低下了头，掩饰出自己眼中的情绪。
    自从之前长生上人说了那句话之后，阿鱼就已经自我脑补了一通，而如今听到的事情也正如她所想的一样。
    阿鱼不敢再说什么。
    可是她心里又忍不住的生出了戾气。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还要为难她？她做的有什么错吗？
    虽说她本质上是一片私心，可是目的是拯救整个世界。
    好吧，她就是私心，然而人有私心，太正常不过，她并没有错。
    她想要活着，想要报仇，又有什么错！
    阿鱼就是这么想的！
    “你和容华公主在一起不行，你与她在一起，是整个世界的祸患。若这只是你们自己的因果，我也不会出手。”
    “为什么！！”阿鱼猛的抬头，眼睛之中满是血丝。这一刻的他，像是陷进了某种特别的情绪之中一样。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就是罪过，我有什么错吗？我想要做的是什么？你明白吗？”
    “我明白。”长生上人十分平静的道，他看着阿鱼的眼神，恢复了曾经的淡漠，就像是神祗俯视地上的凡人没有任何的恶感或者好感。
    就是那么仿若看路边的花花草草一般的眼神。
    这个眼神激怒了阿鱼，她冷笑一声，“对啊，我并没有错，既然如此，那么我和之行在一起是错吗？”
    “当然是，你们本不应该在一起的。”长生上人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而阿鱼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这一刻，她彻底确定，长生上人就算不知道他的经历，但是对他的来历多半已经有所猜测了。
    这操蛋的世界！
    这分明就是一个不能以常理对待的世界。
    外面还在下的雪，面前这个被人奉为神祗的人，却是阻挡在她前面的拦路石。
    “我自认为到现在依旧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情。”无论是对沈之行下手，还是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阿鱼从来都不后悔。
    她的目的简单明确，就是活下去，就是为家人报仇。
    在此中间有所牺牲都是必要的。
    长生上人摇头，“对，你的确没有做错什么，然而有些事本身就是原罪。”
    两人的对话，旁人都听不懂，但是他们都很聪明，似乎品出了什么味。
    就都觉得阿鱼可能和这长生上人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那么，又是为什么长生上人会说沈之行能够任何人在一起，就是不能和阿鱼在一起？
    会祸害世界，又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这句话是沈之询问的，“阿鱼她并没有错，我与阿鱼之间情投意合，这世间只有她对我不同——”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长生上人笑得意味深长，“就因为她对你不同，他能够影响你的情绪，她能够让你做出不理智的判断，就这一点，就是错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场寂静。
    没有人知道长生上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有各自的理解。
    最终阿鱼和沈之行都被禁军带了下去，不过禁军并没有将他们关进什么牢房之中，而是分开关押起来。
    阿鱼就被关押在公主府，而沈之行被押回了登月宫。
    至于安阳公主，她和沈之行之间的事情，不了了之，她的名声几乎就这样坏掉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阿鱼并不操心他这么一颗棋子，她现在满心都是戾气、怨恨。
    那种怨恨，仿佛让他回到了刚去到空间之时那一段时间。
    在发现一个世界都是一本话本的时候，她在短暂的争论之后，就翻开了那本话本。
    她不断地去看那些让她恨之入骨的人，她用那画本旁边的奇奇怪怪的笔，一次一次的将那些人名字给叉去。
    然而，没有什么用，那只笔就是普通的笔，根本没有办法让她做到报仇。
    那个时候的她，就像疯婆子一样，不断的用憎恨的目光盯着那些名字。
    没办法！没办法！！根本没办法！
    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到实处，到后来。或许是时间让她渐渐的麻木了。
    然而等再感受到阳光、雨露，与风拂在脸上的触感之后，她就慢慢的想起了那些求那些仇恨。
    原来，一直长在她的血液之中，只要血液还在流动，那么那些仇恨就绝对不会削减。
    宫里那件事情，也并没有传出去，那天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没有人会主动传出去。
    而萧至寒和李解，也并没有来到公主府。
    她的仆从的行动也并没有受到限制，受到限制的人，只有她和沈之行。
    看着外面渐渐小了的雪，阿鱼心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思念的感觉。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爱沈之行的，她只是渐渐地生出了正常人都会生出的一些妄想罢了。
    沈之行也并不爱她。
    阿鱼只不过是知道沈之行的价值，才会这样做。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我也渐渐地变成面目全非的人，变成了一个也会利用自己的人。”
    这场雪又下了半月，若是不扫雪的话，人出去可能都会被这雪给埋了。
    各地出现灾情也十分严重，而边关的战役，也已经打响。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次大吴怕是最少也会丢失掉边关的几座城池时，大秦的军队却突然出现在了大秦与大汉的边疆。
    大汉方面立刻吓着了，哪怕大吴已经受灾严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再加上有大秦的话，恐怕大汉再怎么打下去，大吴甚至有亡国的可能。
    这一仗，就这么匆匆打了不过两个月，就这样结束了。
    在从宫里出来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阿鱼一直被软禁在公主府之中。
    她每日都像是在静静的过着日子，她这样也不过是给暗处的眼睛看罢了。
    而事实上，她的计划还在进一步的实施。
    她的情报网渐渐开始覆盖，趁着这一次难民众多，又吸了不少人进入情报网之中？
    这些人在灾害面前。选择忠于自己的生命。
    而这些人之中，又会经过无数次的筛选，筛选出能够进入情报网内部的人。
    除此之外，阿鱼也准备复仇。
    她的第一个复仇目标。是王馥。
    当初青叶之死，王馥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就算主谋是凌瑟，王馥也必须付出代价。
    阿鱼这次并没有选择让她多么的凄惨，不过是将他父亲做下的那些恶事，比如说在这种情况下，赈灾之银还要贪的证据，送了上去。
    最后，王家人直接被送进了大牢。
    而王馥，也进入了官家的歌舞坊，在那里，成为了一个歌女。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事情，都是她在背后操纵。
    所有人觉得，王家倒台，不过是大吴皇帝杀鸡儆猴罢了。
    却没有人想过。这些事情会和一个被幽禁在公主府之中的公主有关。
    阿鱼从未去打探沈之行的消息，就如同沈之行也未曾为她送过一封信。
    但是奇异的是，她心里除了算计，竟然很多时候都会想起沈之行。
    阿鱼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大概是因为习惯。
    大概是因为沈之行后来对她越来越好。
    可她并不能够保证冷静多久，再等一个月，若是再没有回复的话，她就要搞出一件大事情，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没办法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