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逛街

    常绿的阔叶植物在还带着残余热气的风里摇晃着枝干，这一年九月的阿玛西尔要比往年都更热一些。
    马车的车窗打开着，少女手托着侧脸，半鼓着腮帮子，棕色的长发在那轻盈的风中飘舞着，时不时自唇间漏出几个轻快的音符。
    她的对面是一个长发蓬松，穿着华贵服饰、却将袖子胡乱卷起的女子，一直低着头在腿上的书上写写画画着，丝毫没有对自己这一身衣服该匹配的行为的自觉。
    她的身侧，则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体型较小的女孩，戴着一顶大大的白色蕾丝边帽子，身上则是同样华贵的裙装，脚下踩着精致的小皮鞋，够不到车厢的地板，只能随着车厢的晃动来回晃着双腿。
    “那么长的马车车厢，索尔科南都没有这种东西。”女孩小声地说着，同时好奇地来回张望着，“是他想出来的吗？”
    她们在阿玛西尔中部的曼德克斯堡坐上了这辆通往西利基的马车，这马车的车厢长且宽，有足足八个车轮，可以供将近二十人乘坐。车厢上镶刻的法阵使得只需三匹马就能轻松带动车厢前进。
    这是由西利基的“波伊尔商会”发行的特制马车，在别的地方都没有流通版本，目前似乎只开通了曼德克斯堡——西利基的路线。
    “我想肯定是的。”少女说着，嘴角忍不住勾起，另外一只手放在胸前，隔着衣服抚摸着那颗蓝色的宝玉吊坠。
    不过这辆马车并没有满载，算上她们也不过七人，其中三人是波伊尔商会自己的商人，而剩下一人则是和她们一样的乘客。身着一身简洁的黑色斗篷，抱着双臂低着头靠在窗边，黑色的头发不羁地胡乱翘着，微抬起头时就能看到那乱糟糟的胡茬。
    而商人们似乎也在谈论着他，时不时有声音从前方的座位传来：“看看，我们西利基的名号已经响亮到流浪汉都来投奔了吗？”
    “想来很快就会有更多人来我们西利基了吧！”
    ……虽然很不礼貌，但他的外貌看起来，确实和流浪汉没有多大的区别。
    但就算商人们的议论已经如此不加遮掩，那名流浪汉打扮的人依然没有说过一句话。
    马车就这么平平稳稳地一路向着东北方前进着。在菲尔领的时候还因为前些日子连续的大雨导致的泥泞路面不得不减慢速度，但持续了没多久，马车的前进重又顺畅了起来。
    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平整的大道，路旁是整齐的行道树，从树的缝隙间可以看到远处的农田，金色的麦浪在风中摇晃，显然是大丰收的迹象。
    “怎么刚刚外头还是一片荒野，现在就都是农田了呢？我们到哪了呀。”少女向前面的商人问道，而后者哈哈大笑，用一种亲切且轻快的音调回答着：“刚刚那是奥康纳公爵的三儿子治下的领地，现在可是我们的领主，西利基伯爵的领地！那能一样吗！”
    “我想也是的，能够让领地变得如此优美，想来这位领主一定非常得了不起。”
    “美丽的小姐，您可太会说话了——哈哈，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向您讲述一下他的事迹……”
    车厢内于是响起了某位年轻领主的英雄事迹，什么智取沐风节，巧破北境人，伏精灵招矮人……
    女孩偷偷看向窗边的少女，却见后者嘴角又勾了起来，眼中都似乎在闪着光。
    平整的道路让马车可以肆意地提速，没多时马车就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西利基。
    城墙外环绕着护城的河流，吊桥架在河道之上。正午的城门敞开着，到处都是忙着进城与出城的人。
    商会的马车似乎有着专门的通道，并没有被城门口的人堵住，径直开入了城中。繁华的街道上满是食物的香气，现在恰好是午饭的饭点。
    女孩的肚子顿时咕咕地叫了起来，馋的直舔嘴唇。少女看了后想了下，于是向商人说道：“就在这里让我们下车吧，我妹妹肚子饿了。”
    “好嘞，在西利基好好玩，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我们波伊尔商会，美丽的小姐。”商人愉快地笑着答道。
    “那……我想问一下，城主府在哪里？”
    “您是问领主府呢，还是问办事大厅呢？”商人指向北边：“后者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树，前者则是一片庄园，您往那边一直走，看到就知道了。”
    “谢谢。”少女甜甜地笑着，转而对对座的女性说道：“莉迪娅老师，我们要下车了。”
    “这么快……”女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手挥动间，刚刚还放在膝盖上的东西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本书被她夹在腋下，“那快走，别浪费时间。”
    少女将女孩先抱下了车，自己正要下车之时，却听身后那流浪汉打扮的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且阴柔：
    “小姐，我劝你一句话。”
    “嗯？”少女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却见其手中握着一根冰柱，也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不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对一个陌生人下定论，多自己去了解了解吧。”
    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人已经从另一边的车门下车，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怪人。”她轻声嘟囔着，转而又去看身边的女孩，“想吃什么？不过不能多吃哦，等会儿还要去和他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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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西里尔而言，这一天与别的日子没有多大的区别。手底下的人能力实在太过出众，以至于他都觉得自己身为一名领主，实在太过摸鱼。
    他打着哈欠听完了阿茨克、吉恩与波伊尔商会的商人们的会议，主要围绕新马车投放、外来人员流入以及新道路使用方面，全程都用不着他插上一句话。
    成果是喜人的，西里尔随口一提后造出的新马车已经获得了众多其他商会的认可，甚至已经有曼德克斯堡的商人想要订购这样的长厢马车。外来人员的流入数量也在提升，为此吉恩男爵还专门招募了一些人来做房屋登记与人口登记，以方便统计西利基的人员。
    送走了商人们，西里尔伸着懒腰，正准备去找卡罗琳吃中饭，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卫兵进来说道：“领主大人，有人找您。”
    “找我？”西里尔愣了一下。
    “自称是索尔科南来的。”
    “索尔科南？”阿茨克和吉恩的目光同时投到西里尔身上。西里尔沉思了一下，挥手示意卫兵退下。
    “看来我们又有的忙了。”西里尔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索尔科南究竟派了谁来监察我们。”
    话又得说回之前的沐风节上——他们在沐风节招摇的举动令得奥康纳公爵注意到了他们，为此专门写信到索尔科南，让索尔科南派人处理这帮西利基的“乱民”。
    而波伊尔商会近日已经收到了所谓的“西利基特派监察使”即将抵达的消息，为此西里尔等人早已做好了准备。
    主要是城市建设方面，必须得表现得欣欣向荣，绝对不是一群发了财的暴发户会有的样子，给以监察使优秀的第一印象。任奥康纳公爵对他们的形容再怎么低劣，真看到发展得如此优秀的一座边陲小城，肯定会在心里给他们加分。
    其次就是如何委婉地表达北方帕兰尼亚潜在的麻烦了——至于这一点，还得靠佩格夫人与野蛮人贝奥武夫来作证。
    当然，更关键的一点在于派来的监察使究竟是什么人。按理来说负责这一方面的王国人选都有着一定的实力，但也偶尔会有一些纯粹的文臣。就不知道王国在如今北方动荡的情况下，会不会把那些能打的监察使都派到北方，给他们调一个文臣来查账了。
    虽说现在随着西里尔突破职业级，对苍翼法师团倒也没有那么忌惮，光靠自己也能解决就是了。
    当然，还要顾虑的一点在于对方是亲南方派，还是亲长公主派——索尔科南任谁都知道他西里尔·亚德里恩，最年轻的西利基伯爵是长公主的人。
    如果是亲南方派来给他穿小鞋，那就算有对外的危机来缓解，麻烦也少不了。
    “准备迎客。”他沉声道，随后快速地走进隔壁的空房间，思索了一下后，挑出了当初米娅小姐买给他的礼服。
    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迎接客人的衣服了，对方可是索尔科南来的监察使，多半还是个贵族，在礼数方面可不能落下。
    进入衣帽间的还是个衣着平常的领主，出来之时却变成了一名衣着翩翩的美少年。紧致的服饰勾勒出他的身材，挺拔而修长，搭配上那张俊美的脸，任哪家姑娘都想搭上他的肩，和他共舞一曲。
    “好了，请那位进来吧。”他重新回到会议室，向卫兵招呼着，接着站在门口准备迎接。
    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声自楼梯上响起。西里尔脸上挂上轻松的笑容，身后的阿茨克和吉恩男爵则是如临大敌的慎重，仿佛那脚步声并非是访客，而是哪来的洪水猛兽。
    但听着听着，西里尔忽然觉得不对劲了。
    响起的脚步声并不如他想象的一样，首先除了卫兵外还有两个不同的脚步声，其次这脚步声都太过轻快，实在听不出是一名拥有足够实力的战士该有的步伐——
    该不会索尔科南真给我派了人来查账吧！
    他正腹诽着，卫兵已经来到了门口，向他躬身道：“领主大人，贵客已经带到了。”
    “好的。”西里尔向前一步，正要迎上去，却听那脚步声突然变快，接着一具柔软温热的身躯已经扑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住了，礼服轻薄的质感下能够感受到胸口的两团柔软。鼻中闻到的是一股陌生却熟悉的、淡淡的香气，那是他曾经经常能闻到的味道。
    西里尔稍稍侧过头，看到的是那熟悉的棕色长发。
    啊，是她，居然是她——
    米娅·克里斯蒂安，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维先生，我终于赶到你身边了。”
    耳中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许激动的哭腔，西里尔僵硬在空中的双手此刻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反抱住少女的身躯，尖长的耳朵在少女温热的鼻息下微微发红。
    他将脸颊贴上她的脸颊，来回晃动着，没有更进一步的深入，只是这样温情地搂抱着。
    身后的阿茨克和吉恩男爵已经彻底看傻眼了，他们二人面面相觑，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领主大人。他们将目光投向门口，却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扒着门，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着，看到他们的一刻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两个人的表情愈发怪异，用眼神与口型交流着：
    “领主大人多大来着？”
    “我记得好像……十五岁？快十六岁？”
    “那怎么女儿都那么大了？”
    米娅一直紧闭着眼，以免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少年那温热的怀抱中，她终于将那股灼热的欲望压了下去——天知道这短短的上二楼的楼梯有多么漫长，她感觉在即将见到西里尔之前的每一步，自己都沉重地随时都要跌下深谷。
    但此刻总算见到了，终于见到了——
    她睁开眼，忽然意识到还有外人看着——在西里尔身后的两人显然正在琢磨着她和西里尔的关系，这让她脸一红，连忙松开了紧抱着西里尔脖子的双手。
    米娅这才发现西里尔似乎又高了一些，靠近他身旁时，似乎空气都要更加清新了许多，每吸一口都感到心旷神怡。
    而西里尔也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两个碍事的家伙在。他松开抱着米娅的手，轻咳两声，转过身向后方的二人介绍道：
    “这位是米娅·克里斯蒂安，是我非常重要的伙伴，她从索尔科南而来，帮助我们。”
    “嗯嗯嗯，是是是，我们都懂的。”阿茨克和吉恩男爵对视一眼，随即疯狂点头，“没想到监察使居然会是领主大人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