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生，与死（下）

    望着废墟上，那只身高不超过两米的6级异兽，陈宇心沉到了谷底。
    面对一只5级异兽，他们三人就拼尽了全力。
    作为主力的他，还受了不轻的伤。
    如今却来了个6级的。
    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他们所能应付的范畴了。
    ‘等级差距太大。’
    ‘即便使用聚顶通透，也是必输……’
    念头至此，陈宇忽然有些暗恨。
    如果此时，那把国宝——左轮手枪内但凡存有一颗子弹，加上马丽的绿帽子，形势绝对会好上许多。
    可那个“低智商”的他，为了装逼，把仅剩的两个子弹全耗空了。只为了“玩”的爽，一点后路也不考虑。
    这就是他不愿意使用“聚顶通透”的重要原因……
    “宇哥，是6级的异兽。”八荒姚声音发颤。
    马丽放慢脚步，后退几米：“6级……咱们5级都对付不了，现在怎么办？”
    “附近有能求救的队伍吗？”陈宇捂着腹部问道。
    “不能的。”马丽摇头，又后退了几米：“绝大多数高阶武者，此时都在内城。巡逻队们，也都在内城。我们最多就能找一些士兵。”
    “士兵没用。除非一记单兵核弹能准确命中对方。”
    “看那只异兽的身形，比你高不了多少，绝对也是个擅长速度的猩猩，不可能打中的。而且……时间也来不及。”说着，马丽又、又退后几米。
    “那…那怎么办啊？”八荒姚慌了。
    “……”陈宇沉默。
    不同于“低智商”状态下的他，正常状态中，他只信奉一力降十会。
    在强势的力量面前，任何智慧与算计，都不足以弥补实力的差距。
    “……”
    “无解。”
    “死局。”
    沉默片刻，陈宇干涩的吐出四个字。
    “咱们逃吧。”马丽一边后撤，一边建议：“你们看那个猩猩，一动不动，好像没有杀过来的意思。”
    “因为它的目标是我，不是你。”
    “那它为什么没有直接攻击你呢，在等什么？”
    “在等帮手吧。”陈宇皱眉：“现在的内城，说不定已经被兽潮包围一半了，高阶武者自顾不暇。时间越拖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猩猩赶来。”
    说罢，他试探性的向后挪动脚步。
    “吼！”
    6级异兽立刻跳下废墟，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宇。
    “看，它瞄准的就是我。只要我乱动，它绝对追上了。”
    低头，陈宇看了眼腹部，叹气：“小姚，马丽，你们逃吧。否则等一会……”
    “砰！”
    话未说完，后方的马丽立即爆发劲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向远处跑路……
    陈宇：“……”
    “宇哥，我听话，这就逃。”马丽回头大喊：“我会想你的！”
    陈宇：“……站住！”
    “啊……”马丽下意识停步，迟疑：“宇哥你是有什么遗言？让我带给你家里人吗？”
    “没有。”
    “那你是反悔了？让我和你一起陪葬？”
    “也没有。”
    “那…那你叫住我干嘛？”马丽试探道：“死前来一发？”
    八荒姚：“……”
    “……我特么想看你和异兽来一发。”
    “这个……异兽不能同意吧？”
    八荒姚：“……”
    “别特么废话，你人可以走，但得给我留下一顶绿帽子。”
    “帽子啊，这没问题。”马丽松了口气，痛快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顶帽子，扔向陈宇：“加油！”
    “啪。”
    陈宇伸手接住：“走吧。”
    “以后烧纸，我给你烧真钱！一堆一堆的烧！”
    “谢谢。”
    “不客气，应该做的。”
    挥挥手，马丽撒开双腿，一路烟尘的消失了。
    拍了拍手中的绿帽子，陈宇看向八荒姚：“小姚。”
    “你想说什么。”八荒姚面无表情。
    “你也走吧。”
    “不。”少女毫不犹豫的拒绝。
    “你应该走。”
    “不。”
    “现在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异兽的目标就是我。”陈宇眼神复杂：“你完全能逃得掉的。”
    “不。”八荒姚转头，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和陈宇对视：“不。”
    “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就算留下了，也救不了我。白白搭上一条命。不如逃走，以后帮我报仇。”
    “不。”少女仿佛化身复读机，只会重复一个字。
    “……你是傻哔吧？”
    陈宇有点火了：“电影、电视剧里的脑残角色，都是这样白给的。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得了，磨蹭个什么呢？！”
    “那我也不走。”八荒姚咬破了嘴唇：“我才不想帮你报仇，要死一起死。”
    “我会生气的。”
    “不走。”
    “……”
    沉默稍许，陈宇瞥了眼远处的异兽，放柔语气：“乖。你先跑，我自己说不定自己能找到别的方式逃走。”
    “别想支开我。”
    八荒姚攥紧双拳，双眼忽然泛红：“你们都是这样，一个一个的……”
    闻言，陈宇愣住。
    “妈妈是这样，段野是这样，我哥是这样，都是这样……”强自忍住泪水从眼眶内滑落，少女声线哽咽：“你现在也要把我支开，然后就留下我自己是吗。”
    陈宇：“……”
    “我……除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陈宇：“……”
    安静的街道上，他默然良久，沙哑着嗓子开口：“你知道了？”
    “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两道泪痕滴落，少女再也控制不住哭腔：“我没有回宿舍整理，我…我直接去了我哥的别墅。”
    “……”
    “我哥死了。”
    “……”
    “死了。”
    “……”
    八荒姚呼吸越来也急促：“被段野，杀死了……”
    陈宇心口骤然揪痛：“对不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少女缓缓跪倒，痛苦的抽泣：“明明昨天，我们还一起吃饭啊……还那么快乐……为什么……”
    陈宇：“……”
    “突然之间，一切就变成了这样了……”
    陈宇：“……”
    “我…我…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啊！”少女嚎啕大哭。
    “对不起。”
    “为什么我最珍贵的东西，都要被夺走？我明明很努力在保护了……亲情，友情，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八荒姚崩溃的瘫跪在地上，紧紧拥抱陈宇的双腿：“我……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别支开我……”
    “求求你……”
    “求你了……”
    眯着双眼，陈宇仰头，看向那碧蓝的天空。
    太阳，赐予了这片天空无尽的光芒。
    但他此时此刻，却只能望见一片漆黑。
    从什么时候开始黑的呢？
    可能不会有人记得了……
    ……
    “轰！”
    一颗核弹，居高临下的坠落，轰然爆破。
    然而弹体恐怖的杀伤，却没有对下方的兽潮造成一丝伤害。
    因为一只数百米的大猩猩，已经张开了一道空间结界，庇护了以它为圆心，方圆几十里的生物。
    “吼喽喽喽！”
    巨猩猩双眼如血，凶猛的锤击地面，发动了总攻的信号。
    “吼吼吼——”
    无穷无尽的兽海瞬间沸腾，疯狂涌向京城的城墙。
    城墙上，待命的武者们脸色发白。
    比起在城西的战线，如今眼睁睁看着从城下、延伸至尽头的兽海，绝大多数武者都失去了抵抗的热血。
    因为眼前的画面，已经清楚告诉了每一个人——兽潮，是不可战胜的……
    “各位，就先走一步了。”
    城墙的中央，李清海与老友们挥挥手，随后凭空悬浮，越升越高，渐渐与巨猩猩平视。
    “吼喽喽——”巨猩猩咧嘴，露出一个拟人化的笑容。
    “……”
    李清海剑眉舒张，双手“啪”的一声合十。
    “武法——秘术——森罗吾演之环。”
    “嗡嗡——”
    浩瀚的劲气，无声扩散。
    一面面玄奥的劲气回路，竟然与整座城池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反应。
    “轰隆隆隆……”
    下一刻。
    天空漆黑。
    大地晃动。
    在所有武者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眼前的世界，竟然开始了坠落……
    或者说，是整座城池，开始了悬空……
    “这…这……”一位高阶武者双眼失神：“这怎么可能……”
    “城，飞了？”
    “难道9级，就已经成为神了吗。”
    “这么大的京城也能飞？”
    “神通……真正的神通啊……”
    远处，望见慢慢上天的京城，巨猩猩拍胸嚎叫，迈动双腿便冲了过来。
    “咚！”
    “咚咚！！”
    每一次的踏步，必定撞碎几十只以上的同类。
    但猩猩并不在乎，蹚着一路的尸体追到城墙前，伸出粗壮的双臂，死死抓住城墙，嘶吼着向下拉扯。
    “轰隆……”
    京城顿时倾斜。
    城内，众多高层建筑纷纷倒塌，造成数以万计的伤亡。
    城墙上的众武者，也紧紧抱住垛口，防止被甩了下去……
    李清海双眼平静无波，分开双掌，再次合击。
    “啪！”
    “武法——环动。”
    “呛！”
    伴随着一声类似利剑出鞘的脆响。
    京城四面发光的城墙，竟然猛地扩散出一圈光晕！
    “唰……”
    “唰唰唰……”
    光晕，蕴含着恐怖的劲气波动。
    所过之处，7级以下的异兽，全都被分解成了最基本的粒子！
    “吼喽喽！”
    即使是同为9级的猩猩，也被冲击的后退了数步，摔倒在地。
    “咚！”
    烟尘，溅起。
    京城则重新恢复平衡，继续上升。
    当巨猩猩挣扎的爬起时，就发现周围除了它，只剩下几十只孤零零的8级异兽了。
    其余接近百万的异兽，全部沦为灰烬……
    9级之威，恐怖如斯！
    ……
    “天黑了。”
    望着滚滚乌云，遮蔽了蓝天。
    陈宇转头，看向西方不断传来的轰鸣，叹气：“京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不可能会有帮手了。小姚，你确定不逃吗？”
    “我不可能走。”八荒姚擦干泪痕，提着武士刀站起身，眼神不同寻常的凌厉：“哪怕你死了。”
    两人相视沉默。
    彼此的双眼，沟通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愫……
    半晌。
    陈宇摊开双手：“决定了？”
    “决定了。”
    “那么……如果只剩下死了，为什么不死中求活呢。”
    “什么意思？”少女一愣。
    “唰！”
    举起长剑，陈宇将自身的劲气爆发至极限：“小姚，我记得，八荒一族，原姓李。后来因为能够激发气海周围的八个穴位，故改名为八荒。”
    “是的。”
    “当时在高考擂台上，你开启了第七个穴位吧？”
    “嗯。”
    “按照你父亲的说法，能开启第七个，自然也能开启最后一个。”陈宇道：“你能开启吗？”
    八荒姚重重点头：“能。”
    “使用后，会死？”
    “是的。”少女再次点头，静静凝望陈宇的双眸：“并且没有任何存活的机会了。”
    “小姚，那我最后问你一次，确认不逃吗。”
    闻言，八荒姚缓缓扬起了右手：“世界给了我生命，却夺走了一切。那我就用生命，把那一切都交换回来。”
    “……”
    “我可以忍受黑暗……”
    此话落下，陈宇的思绪，骤然被拉回到高考的那一天：“……如果不曾见过光明。”
    少女笑了：“既然见到了，我宁愿死在黄昏之前。”
    说罢，她张开了右手的五指。
    “轰……”
    红色的劲气升腾，笼罩少女娇小的全身。
    下一秒，在两人周围的半空中，迅速凝聚出几十道锋利的冰刃！
    陈宇站在原地，环视四周：“……一切都没变啊。无论武法，还是你。”
    “不。”八荒姚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我变了。”
    “曾经，我讨厌流淌着八荒家族血脉的自己。”
    “但现在……”
    “我以八荒血脉为荣。”
    “啪！”
    右手五指攥拳！
    “嗖嗖嗖嗖——”
    锋利的冰刃，瞬间朝着两人袭来。
    四面八方，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就如同曾经的高考赛场那般，陈宇翻滚着离开了。
    “噗噗噗噗……”
    而留在原地的八荒姚，则被无数冰刃贯穿的全身。
    鲜血，混合着融化的冰水，浸湿的沥青路面。
    那颤抖着的瘦小身影，生机逐渐消失。
    “轰！！”
    3级，劲气，凭空爆发！
    脚下的地面寸寸开裂。
    第七穴位，开！
    陈宇：“还不够……”
    八荒姚猛抬头：“还不够！”
    说着，她五指并拢，左臂急闪！锋利的指尖，干脆利落的刺透了自己胸骨，攥住了自己的肺叶。
    “宇哥。”少女回头，嫣然一笑：“来世再见。”
    “噗嗤！”
    胸骨断裂，肺叶粉碎。
    “轰轰……”
    极致的痛楚，令红色烈焰翻倍膨胀！
    八荒姚面部迅速布满了红色的纹路。
    红色的长发，也疯狂生长至脚边……
    “轰！”
    3.3级。
    “轰！！”
    3.8级。
    “轰！！！”
    4级！
    红色烈焰，如通天的火柱，势如破竹的穿透了上方阴沉的云层。
    少女双目紧闭，缓缓升空。
    待身影飞到几十米处，八荒姚睁开双眼。
    “轰！”
    灼热火柱，凶猛扩张！
    第八穴位，开！
    此时此刻，无论城南的百姓，还是远处京城的武者。包括李清海、以及那只9级异兽在内，统统看向了这里……
    因为在这一瞬间……
    有一位少女，变成了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