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两毛钱

    刘空明黑着脸，将略有些阴暗的想法从脑子里驱走，蹲下身子将体力渐渐不支的将男人拉了上来。
    最主要的原因是......
    累了，困了。
    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来说，今天这一天只有24小时。
    而对于刘空明来说，不是这样。
    刘空明这一天至少度过了30个小时，绝大部分时间处在高强度的精神紧张状态，下午还在烈日下站了一下午的军姿。
    这是从心理和生理上传来的双重疲劳。
    男人酒气熏天，穿着看起来倒是蛮时尚，一身的牌子货，看起来不像是穷人，在刘空明手机闪光灯的照射下，一张看起来有些妖艳的脸蛋浮现在刘空明面前，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呆滞的眼神，消瘦的身躯，刚刚拉起男人时，刘空明能感受到男人沾满汗渍的双手彻骨冰凉，或许是受到惊吓，又或是别的原因，男人的胳膊和腿一直在不停地发抖。
    不过刚刚的凉风已经将他的酒劲儿彻底吹醒，此刻心有余悸的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跟刘空明道着谢：
    “兄......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了！”
    刘空明沉着脸盯着男人：
    “来自杀的？”
    男人连连摇头：
    “不不不，不是自杀，意外，刚刚......刚刚喝多了，身子飘了，没......没控制住。”
    刘空明这才放下心来。
    “兄弟，我的命，可真是太苦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兴趣。”
    “不，我这操蛋的人生，比小说里写得都玄乎，实不相瞒，我......我父亲上个月刚刚从里面出来。”
    “哦。”
    刘空明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打量着楼底的情况。
    一块儿平底，堆着些建筑材料，没有看到监控，对面是院墙，没有工棚。
    是个很不错的跳楼地点。
    “十二年前，家里遭了灾，一点儿吃的东西都没了，父亲怕我饿死，就偷偷摸进了一户人家里去，两毛钱，就偷了两毛钱！他们说要枪毙我父亲！”
    男人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着。
    “我母亲害怕极了，上诉，疯狂的上诉，终于......遇到了一个律师，他说他能帮我父亲！”
    “你说的这些，我没兴趣。”
    刘空明冷着脸，向前一步，半只脚和半个身子裸露在空中：
    “注意着点儿，别掉下去摔死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刘空明纵身一跃。
    清冽的风声填满了耳朵。
    大脑完全处在放空的状态。
    楼顶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看到刘空明手中握着亮着闪光灯的手机飞快下坠，本就微微颤抖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砰！’
    楼下传来一声巨响，楼顶的男人脸色一白，吓晕了过去。
    地面上多了一个半寸深的人形坑洞，刘空明麻利的从坑中爬起。
    飞扬的尘土中，刘空明只觉得自己身上少了点儿什么东西。
    在工地的其他人赶来之前，刘空明得出了答案。
    手机。
    刚刚跳下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考虑自己的手机能否承受这高空坠落的冲击力。
    飞扬的尘土间，刘空明四处摸索，终于，摸到了除石子和泥土之外的东西。
    一个药盒。
    借着稍显昏暗的月光和城市的霓虹灯，刘空明看清了药盒上的字。
    六味地黄丸。
    药盒很新，像是刚刚丢到地上的，盒子里装着包装瓶，瓶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所剩不多的药丸顺着口子滚落到地上。
    看起来，像是楼顶的男人丢下来的。
    丢掉药盒，刘空明继续搜索自己的手机。
    在距离人形坑洞大约三米之外，刘空明找到了屏幕稀碎、机身严重变形的手机，甚至隐隐约约还冒着青烟的手机。
    刘空明心底一沉，看到了不远处手电筒打来的亮光，来不及继续查看手机的情况，刘空明捏着手机拔腿就跑。
    就像是按摩一样，这么一跳果然爽多了。
    如果这里是一栋没人施工，也没人关注的烂尾楼该多好啊，这样以后压抑感强烈的时候可以经常来这里跳一跳，爽一爽。
    可惜，刘空明清楚，今晚这个动静之后，工地夜晚的看守巡视力度一定不像现在这么宽松，跳过一次，就不适合跳第二次了。
    返回学校的过程中，路过了刚刚吃过饭的小餐馆，此刻餐馆的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破碎的餐具和桌椅被收拾到角落，颜巧巧和阿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这些和刘空明可没关系，他现在只想回宿舍痛痛快快的洗个热水澡。
    走着走着，刘空明感觉右手中的手机有点发烫。
    低头一看，手机远离手掌心的一角，有一股明亮的小火苗正燃烧着。
    手机锂电池在外力作用扭曲之后，很容易着火。
    刘空明将手机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火苗，将它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准备离开时，刘空明猛得一愣，将手伸向裤兜。
    果不其然，兜里的银行卡......碎了。
    刘空明皱着眉头，将碎裂的银行卡一并丢进垃圾桶，大步走回了学校。
    刘空明离开没多久，路边目睹了刘空明踩灭手机的一个人影猛得窜出来，在垃圾桶中飞快的翻动着，没多久，就将刘空明的手机翻了出来。
    好在回去的路上没有再出任何幺蛾子，浑身沾满的尘土的刘空明行走在灯光略显昏暗的校园道路中，并没有引起过路情侣们的注意，也没有引起结伴走向校门外热火朝天的谈论着游戏攻略的其他学生们的注意。
    掏出轻微变形的钥匙，刘空明打开宿舍门，长出了一口气。
    脱下衣服冲澡的时候，刘空明暗暗告诉自己，这个校门，能不走出去还是尽量不要走出去。
    对着镜子砰砰砰磕了十好几个响头，刘空明关了灯满足的躺回被窝。
    跳楼之后他的心情并不压抑。
    但对着镜子磕头，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生活需要仪式感。
    睡觉前同样需要。
    躺回到床上，刘空明却没有马上进入睡眠状态。
    他脑海中回闪起人生中第一次对着镜子磕头时发生的事。
    那是刘空明第一次遇到意外死亡事故，他发现自己卡在了可怕的时间囚笼中，被迫一遍又一遍的目睹收养自己的老爷爷病死在床上，然后重复被老爷爷的亲生儿女们赶出家门的过程。
    刘空明一开始觉得，可能是老天爷想要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在自己有活下去的能力之前，一直重复这段悲惨的经历。
    所以，刘空明想到了去彩票投注站买彩票。
    但，买了彩票之后刘空明却还是回到了前一天。
    年幼的刘空明懵了，他感受到了恐惧，极大的恐惧，他极度害怕自己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时间囚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