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直面深渊

    死亡是什么滋味？
    蒋六意志模糊地思索着。
    以他上一次的经历来看，死亡是冰冷而安静的世界。
    是无梦之眠，是永不苏醒的夜。
    是恒古不变的沉沦与一世永恒的孤寂。
    完成弑神的壮举，就真能如英雄般心安理得地死去？
    蒋六本以为是。
    可在人生最后时刻，他忽然感觉所谓的壮举对其而言毫无意义。
    如果可以再给他一次选择，或者再给一千次一万次选择，他都不会选择英雄这个选项。
    说到底，蒋六只想活着，如平凡人一样普普通通地活着。
    学会差不多的技能，找个差不多的工作，爱上差不多的姑娘，度过差不多的岁月。
    如果可以，蒋六希望在高三那年没对那六人大打出手。
    哪怕因此被他们痛打一顿，要是能换来一个简简单单的人生，看起来也是蛮划算的选择。
    可是人生并没有如果。
    所以蒋六只能带着他这傲人的成就和几秒钟的余生，静静迈向死亡。
    五秒。
    蒋六的四肢，在送葬者暴怒的气浪下离体而去。
    四秒。
    灵魂的燃料即将耗尽，身体终于意识到其胸口处的缺失。
    三秒。
    神经开始麻木，身体不再疼痛，耳边充满嗡鸣的杂音。
    两秒。
    蒋六很后悔，他不想死，他拼命扭动着身躯，就像风中的败柳。
    一秒。
    世界变得黑暗，他呐喊，他嘶吼，他挣扎，他留恋，他拼尽全力，他无可奈何，他最终闭上了眼。
    零秒。
    “诶？？？”
    蒋六重惊讶地睁开了眼，他看到送葬者嘴角露出了笑容，将他像皮球一样抛射出去。
    然后完好如初的观星者接到手里。
    “怎么会这样？”失去四肢的蒋六艰难地侧头往下看去，在不远处的地面，一滩冒着黑烟的烂泥依旧停留在那里，并没有就此消失。
    “也就是说我只杀掉了神的分身？”蒋六无力地叹息着。
    对于蒋六的疑问，观星者却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
    “不，你什么都没杀死。”
    话音刚落，地上的烂泥便翻涌着站了起来，然后拉着观星者的手两者合二为一。
    “那我到底是做了些什么？”看了眼自己残缺的四肢，蒋六有些失神地说道。
    “你只是很好地娱乐了我们，仅此而已。”
    与在一旁狂笑不止的送葬者不同，留着黑直长发的观星者笑得很腼腆。
    蒋六从牠的笑容里读出了一抹忧伤，难不成这位神灵对蒋六的处境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
    “神灵大人，是您维持了我的生命之火，不让它就此熄灭？”
    观星者轻轻点了点头。
    而这个举动激励了蒋六，让他抓住了求生的最后稻草：
    “所以，万能的神啊，您是打算拯救我，让我成为您最忠实的信徒？”
    “喂喂喂。”送葬者笑着插话道：“这家伙脑子没坏掉吧？”
    而观星者也同样开口解释道：“从你取出心脏的那一刻，你的魂座就已毁坏了，即使是我也只能维持你片刻光景，如果你没那么做的话，留你一条性命也未尝不可。”
    “什么？”蒋六无力地张着嘴，这是他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断送了自己所有生路。
    而在一旁看戏的送葬者见蒋六满脸吃惊的样子，不失时机地开口补充道：
    “怎么，你不信么？你眼前的这位神灵，可是位出了名的软心肠，以德报怨这种事，这家伙还真做得出来。”
    “这……”蒋六留下忏悔的泪，现在他只剩最后一个疑问还放不下心，于是强忍悲痛，蒋六还是开口问道：
    “那么神灵大人，您留我性命到现在，是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帮个小忙。”观星者淡淡说道。
    蒋六点了点头，果然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帮我传递一个画面给你幕后的主使。”
    “画面？”
    “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不可直视神？”
    观星者看着一脸困惑的蒋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派了过来，真是可悲的棋子。”祂边说边漂浮了起来，修长的黑发仿佛大海般蔓延开来。
    “也算是最后的馈赠，就让你见识见识神的本来面目吧。”
    观星者说着两眼泛起阵阵幽光，祂的躯体随即在幽光中消融，而蒋六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幅他难以理解的宏大景象，仅仅眨眼间的功夫，蒋六仿佛被浸泡在海里。
    他的周围翻腾着数不尽的气泡。
    而在每一个气泡的倒影里，他看到的是无数人的一生。
    那是集知识，智慧乃至记忆糅杂在一起的奇妙物质，是以他的认知所不能理解的奇妙存在。
    海量的泡沫让蒋六看得眼花缭乱，而等他秉承着好奇往更远处看去时。
    他看到了深渊。
    于是，不可名状的恐惧漫布他的全身。在无声的呐喊中，蒋六双目爆裂，紧接着他的躯体连同他的神魂，一同在这巨大的震撼中崩碎坍塌。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蒋六。
    …………
    与此同时，在跨过层层时空的另一处虚拟空间内。
    格里菲斯手捧着一枚西瓜大小的眼球毫无征兆地突然炸裂，这场巨变让这位天使猝不及防，随着眼珠炸裂，祂也跟着一同捂紧脑袋，痛苦地连连哀嚎。
    “坚持住啊，前辈。”
    看着格里菲斯痛苦地哀嚎，一旁的小樱跳到祂的身边，用缠绕阴影的手按在格里菲斯的头部。
    紧接着随着小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格里菲斯这才有所缓解地瘫倒在地。
    取下漆黑的头盔，露出俊朗面容的格里菲斯擦拭着悬挂额头的汗珠，然后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还在苦苦挣扎的小樱。
    格里菲斯知道，就在刚刚，小樱吞噬了一部分属于格里菲斯的神魂，并且连带那道神魂一起的，还有来自远方神灵的精神冲击。
    虽然这让自己神魂受创实力大减，可也多亏于此，才得以保全自己没在神灵的注视下直接崩溃。
    毕竟格里菲斯是不完全的天使，直面神灵本源会让祂如普通人一样崩塌溃散。
    “谢谢你，小樱，我已取得神座的坐标！”
    格里菲斯抬头遥望星空，一脸幽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