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三月三,龙抬头

    两名诺曼的勇士抬着他们的领，走到神庙外的橡树旁。在那里，已经有数十位来自不同部族的领安静的等在那里了。这些人看到那个被抬着的身影，立马鼓噪起来，他们有的大声哀求，有的怒冲冠。但是很快的，在周围卫兵的镇压下，他们就再次安静下来了。
    真可怜，这些即将献给神的牺牲。
    “诸位，冷静些，这可不像样子啊......等下，你们可就要去见奥丁了。拿出你们的体面来，要是奥丁知道我献给他的，是一群疯狗，可是会不高兴的。”
    “伊瓦尔，你这个疯子！”一名男子疯狂的咆哮着，全然不顾卫兵们施加在他身上的拳脚。
    男子......不，是伊瓦尔。他面色淡然的看着卫兵们殴打这位领。作为一名胜利者，聆听失败者的悲鸣，也是他所剩不多的乐趣了。
    “好了，小伙子们，停下你们的拳头吧。”卫兵们都是些积年的强盗，手下根本没有个轻重。对于这位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没有什么好感。殴打只持续了一小会，伊瓦尔不得不阻止他们。因为，他看到一个卫兵已经下意识的去抓腰间的手斧了。他的卫兵们都是些棒小伙子，都是值得信赖的。可是在这个向奥丁献祭的大喜日子里，如果他们把祭品杀死了，这可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男子抬起头，看着眼前甚至无法自己站立的伊瓦尔，眼中满是怨毒。他咳嗽了两声，站起来挣开了压着他的卫兵，吐出了嘴中的鲜血。卫兵下手实在是太狠了，这些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家伙，轻易就将他打出了内伤。
    “这样才对啊，这才是我诺曼的勇士，就算是死，也应该是站着。可惜，我无法给予你战死的最高荣耀了......等等，我记得你......是塔拉德吧？”
    “真难为你还能记得我，勇猛无畏的无骨者。”
    自动过滤掉了塔拉德的嘲讽，伊瓦尔摇着头，赞许道：“你很不错，我很看好你。来吧，加入我的帝国，在这里，在奥丁的面前，我誓，我会给予你和你能力相当的地位和尊敬。”
    伊瓦尔天生残疾，甚至无法独自行走——这其实是先天性成骨不全症，不过以此时的医学，他自然是不知道这点的。年幼的时候，因为他的残疾，在这残暴嗜血的诺曼世界中，他吃了无数苦楚以及白眼。要不是他的三位兄弟，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活过十岁。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痛苦都是值得的。
    “你这个疯子！你害死了多少诺曼人，还想我屈服你？”
    塔拉德确实是个英勇善战又富于激情的勇士，这样的勇士，他是从来不嫌多的。如果可以，伊瓦尔觉得自己是真心不想杀死他的，哪怕明知道对方恨透了自己。但是他的敌意实在是太过明显了，高出森林太多的树木，可是会遭受到最严酷的风雨雷电的洗礼的。这尖锐的杀意，明显到伊瓦尔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留他一条生路。
    “那可真是可惜，小伙子们，送他上路吧。”
    勇士试图让自己表现出无畏的样子，可惜，当他被吊在橡树的枝桠上，吐着舌头的时候，可丝毫没有表现出他希望的勇猛。
    真是难看。
    不过，接下来这上面，就会挂满尸体吧。这下子，奥丁也会高兴的吧？九年前，被帝国海军大公爵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他，没能凑齐大祭典必须的人殉......不过，以后都不会了。九年一次的祭典啊，这样的规模，可不够。
    伊瓦尔看着那些挣扎着的领们，渐渐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等这天已经等的太久，但是当他真的离自己当初那个似乎异想天开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大哥，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伊瓦尔思考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打扰。可是，也有人是例外的——他那三个给了他无数帮助的兄弟们，自然是有着这种特权的。
    “是比约恩啊，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吧，让新娘久等可不行啊。”
    大哥促狭的开着玩笑，但是弟弟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那位公主，要不是为了......我才不会娶她。大哥，我们这么做，真的正确吗？这些天，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无数死去的人哭喊着，从地狱中爬了出来，向我索命......”
    听着弟弟忧心忡忡的陈述，伊瓦尔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我们的【勇士】，也会感到畏惧吗？我知道，这次我们牺牲了无数的诺曼人。我们放弃了诺曼人的骄傲，蛊惑吉安娜引来她的父亲；散布流言，挑起部族之间的兼并；将不服从我们的部族挨个灭族......但是那又如何，我们毁灭了南方那个怪物的第一舰队，你以为那个暴君会不报复回来吗？”
    比约恩看着神情激动的哥哥，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一向仰慕的哥哥，好像离他很远：“可是，我们完全可以用温和的方式，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直接和南边的帝国为敌......”
    “温和？南边的人，会给我们机会慢慢来吗？我们刚一露出结盟的意思，他们就直接灭了我们两个部族！而且，我们诺曼人的力量，你也看到了吧？无数的勇士，轻易的将原本强大无比的第一舰队碾成了碎片......既然我们可以做到一次，也就可以做到第二次。只要我们和上次一样，齐心协力.....我的兄弟，你还会把你的力量借给我的，对吗？”
    伊瓦尔伸出手，殷切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他的弟弟，也和上次一样，没有另他失望。勇士隐约觉得事实或许没有他哥哥说的那样简单，但是出于对兄长的信任，他还是伸出了手来。
    “为了死去的父亲。”
    “为了诺曼人的王国......只属于我们四个兄弟的王国。”
    两只拳头轻轻一碰，坚定了彼此的信心。
    从兄长那里得到了鼓励，比约恩的心情无疑也轻松了许多。他拿出腰间的酒袋，开怀的畅饮起来。伊瓦尔看着重新开心起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可惜，随即却被更深沉的疯狂所掩盖。
    虚弱的阴谋家低下头，开始在心头默默呼唤着某个名字。
    “费依，你们要的五万条灵魂已经收到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履行你们的诺言？”
    “伊瓦尔先生可真是心急啊......您的灵魂，我已经确实的收到了，都是相当强大而痛苦的灵魂......相信我们魔女的信誉，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我的姐妹，已经在路上了。胜利已经落入了您的手中，我是不是该改口了呢？叫什么好呢......北海大帝，这个称呼怎么样？”
    “但愿如此。”
    ......
    “不管看几次，都是这么的令人惊讶啊，福尔图娜。”
    带着白色卷的矮胖男子，看着眼前蔚蓝色的传送门啧啧生奇。如他所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可以轻易跨越数万公里的魔法。但是仍然会痴迷于它的强大，有时候，他是真的羡慕这些可以来无影去无踪的魔女。他身上的负担，实在是太重了。
    “路易十四！我假设你的智商比史莱姆要高上那么一点点，那么你就给我马上滚进去！”比起男子的轻松，福尔图娜就辛苦多了。就算是她，要维持从巴黎到王都的距离传送阵，也是相当辛苦的。可眼前这个蠢货，竟然还在这边磨磨唧唧。
    “为女士排忧解难自然是我等......喂！福尔图娜，你干什么！”
    已经被法妖总督那慢悠悠的性子磨去了所有耐心的福尔图娜，显然不打算听他的废话了。穿着马靴的白女仆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将他踹进了传送门中。
    而在传送门的另一头，一位老者以及一位一身白衣的女仆，早已等候在了那里。
    “怎么了，路易？你好像有些小麻烦。”
    帝国至高无上的巴西尔皇帝，这个被人私下里称之为暴君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名寻常的老者一样，拄着拐杖坐在花园中。他眯着眼睛，仿佛看不到路易脸上的困窘，明知故问道。
    他总不能说是被福尔图娜踹进来的，总督尴尬的笑了起来：“......只是稍微被绊了一下。好久没见了，巴西尔。”
    知道那位是什么脾气的巴西尔皇帝也不拆穿，只是温和的回应道：“的确是好久没见了，路易。”
    的确是很多年了。
    当年，路易还是个在整个巴黎都赫赫有名的优雅贵公子。他的博学，他的睿智，他的宽容，被巴黎的贵族们交口称赞。巴黎的淑女们，无不将和他相识引以为荣耀。
    可惜，现在只是个死胖子。
    路易自然不知道老朋友心中的腹诽，不过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太在意。这些年，不管帝国面临如何危机，他们三个人都互相扶持着过来了，又怎么会在意这小小的玩笑。
    路易扫视了一下，就算在冬季也仍然绽放着各色奇异花朵的花园。那美丽花朵的芬芳，却丝毫无法掩饰总督眼中的失望。
    花园中只有两个人，年迈的巴西尔，以及他的两位随身女仆中的另一位，那位老朋友的身影，却不见踪影。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连这么重要的聚会都来不了了？”
    回答总督的并不是面色同样沉重的巴西尔，而是一个清冷的女声：“我早就说了，以他的年纪和身体，躺在床上等死是最好的选择。可他非要留下后代，哼......现在勉强吊着一条命，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或许只有魔神才知道。”
    “福尔图娜，唉......”
    路易回头，果然看到了那个神色冷清，穿着白色女仆装的美丽女子。女子的脸庞一如其他大魔女，无比的苍白，惹人怜惜。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冷意。在这温和的午后，她却像沐浴在融融月光中的女神一般。让人心生仰慕，却不忍靠近，只怕破坏了这份圣洁。
    三人和福尔图娜相识多年，她和他的友谊，并不比他们差。之所以这么说，除了一贯的毒舌之外，恐怕更多的也是有几分怒其不争吧。
    三人沉默了一阵，法妖的总督叹息着，坐在了皇帝的身侧。看着他身边的另一个空位，久久无语。最终，他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巴西尔，告诉我，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暴君和太阳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原本就心有所感，可是路易直到这个时候，才真的体会到时间的残酷。他并不会因为你是如何出色的王者，就停下他的屠刀。他们的一位挚友，陪伴他们度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可是，这次，恐怕是真的要先他们而去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和路易相交多年的巴西尔却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意思。
    皇帝摇着头叹息：“夏洛特年纪太小了，就算奥斯本再如何支持他，有些人心中还是会起心思的......过几天，召开元老会议的时候，我们一起压制一下阿莱克修斯吧。”
    路易点了点头，随着巴西尔的身体越来越差，阿莱克修斯公爵的锋芒，也更加的展露出来了。他靠着不错的能力和出色的口才，已经拉拢了相当一部分的元老贵族。虽然这还动摇不了皇帝的统治，但是不赶紧处理一下的话，始终还是不能放心。
    说到了政事，两位老朋友也没有了先前的随意。海军的远征，帝国6军的重建，以及他们故去之后的准备......
    福尔图娜看着眼前这两个老态龙钟的男人，心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短生种的悲哀就在于此。无论年轻的时候再如何叱诧风云，但是数十年之后，也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命运之日的到来。
    “福尔图娜大人，你怎么了？”
    大魔女的异常引起了身旁女仆的注意，年轻的女仆看着她，很是担忧：“福尔图娜大人，是不是身份不舒服？”
    化身魔女的那天，她的身体就早已越了凡人的界限。她再也不是千年之前，那个无力的柔弱小女孩了。
    福尔图娜摇头，她的悲伤，这个才诞生没多久的魔女后辈，又怎么会懂呢？
    看见福尔图娜如此，女仆也没有多问，她那单纯的心里，正如福尔图娜所想，实在是不理解这些复杂的东西。
    “米妲，去倒杯红茶来吧。这两个笨蛋，也不知道要说多久。”
    “嗯。”
    年轻的女仆答应着，顺从着女仆长的命令，转过了身。而在她转身的瞬间，隐约间好像听见了什么。
    “......这两天，你就把梵卓升为子爵吧。”
    “梵卓？哦，你说的是爱丽的.....这没问题，但是为什么是我？你自己册封他，不是更好？”
    “路易，叫你封你就封，那么啰嗦干什么。”
    专断的暴君，和过去的无数次商议一样，无礼的无视了太阳王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