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成长那些小事

    待在深山里面，在生活上虽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唯一的好处，就是比起在城市里面要凉快许多。
    卫宫穿着白色短衫，拿着剧本和面前的绯村心太商讨着剧。
    “心太，其实拔刀斋这个人物，你应该很清楚，就如同剧中雪代巴说的那样，拿起刀，和放下刀的他，其实在格上应该是两个人。”
    绯村心太听着卫宫的教导，也不反驳，只是连连点头。
    他知道自己最近出了一些问题。
    在演戏的过程中，总是很容易出戏。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只是在剧中，但以假扮夫妻的名义和巴姑娘生活在一起，多少会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
    与绯村心太闲聊了一会儿，卫宫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让他离开了。
    拍摄进度总体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心太和巴这一阵子虽然状态都不好，但在镜头前完成下来的成品，比之以前并不逊色，甚至还隐隐有超过的意思。
    所以，卫宫对此也不会去纠结太多。
    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剧的拍摄本来就需要考虑到演员状态上的问题，现在出现的这些事，怎么说呢，也都在卫宫的预料之中吧。
    目前才刚刚八月出头，留给剧组的时间还有很多。
    只要能在八月底完成第三话的大致拍摄，对目前整个剧组的状态而言，就算是个正常速度。
    午休时间。
    远处，绯村心太和雪代巴，以及那名饰演饭冢的大叔，三人待在一起，坐在一处树荫下，核对着剧本。
    卫宫吃过午餐，正准备小憩一会儿。
    转过头时，却发现黑发小孩雪代缘正一个人蹲在青柿树下，在青草地上用枯木枝丫画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
    卫宫估计雪代缘也没在意自己画的什么图案，因为他的眼神一直放在另一边的雪代巴上。
    “太惨了…”卫宫摇了摇头。
    恍然之间，雪代缘来到剧组也有一周多的时间了。
    据卫宫的观察，雪代缘在剧中的待遇并不算好。
    虽然雪代巴还是像往常一样对他疼有加，但是嘛，现在巴也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就如同现在，一天中大半部分时间都需要用来完成拍摄工作，时不时还要专研一下剧本，所以很多时候都顾不上自己的弟弟。
    至于雪代缘本人，格上不算糟，但也不算好。
    不过。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上一次来到剧组里，和雪代缘有着差不多年龄的是卫宫的两个妹妹。
    伊莉雅和美游。
    她们两人，在为人处世上，比起雪代缘做的，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而且逢人就说‘哥哥好’‘姐姐好’之类的话。
    试问，这样两个可的小女孩，向你乖乖问好，你能不喜欢吗？
    所以，在伊莉雅和美游在剧组待着的那段时间，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都把她们当成了小公主一样去宠。
    再看一脸拽拽的雪代缘，双方对比起来，雪代缘真是没有任何优势。
    卫宫思索了片刻，看见那个待在树下，仿佛被整个世界忽视掉的雪代缘，叹了一口气。
    他拿起了放在旁，方才小樱送过来的一瓶冰水，走了过去。
    “天气很，喝点冰水解解渴吧。”
    卫宫看着雪代缘干燥到快要蜕皮的嘴唇，将水递了过去。
    雪代缘抬起头，迎着午时刺眼的眼光，紧紧盯着卫宫的脸庞。
    卫宫笑道：“像这种水，剧组里每个人都会发的，你待在这里，又是巴的弟弟，所以也算剧组的一份子，不用客气。”
    雪代缘低下头，沉默片刻。
    再次抬起头时，他接下了水，低声说道：“谢谢。”
    卫宫轻轻应了一声，见雪代缘打开水瓶盖，咕噜咕噜往嘴里灌着冰水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抹笑容很快被心思敏感的雪代缘察觉到。
    他顿了下，用着难以理解的表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卫宫本想着敷衍两句，但一低下头，却只看见一双认真到极点的清澈眼眸。
    卫宫想了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说起来。
    “我刚才想说的是，你其实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
    雪代缘歪了歪头。
    卫宫再次坚定不移地说道：“确实是个好孩子没错啊。”
    在卫宫看来，一个在贪玩年岁的小男孩，能安静地待在剧组里面，不惹事，不添乱，自己刚才给他送水，他还知道说‘谢谢’这样的话，这样的他，确实算个好孩子没错。
    雪代缘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另一处树荫下的雪代巴。
    或许是察觉到这边久久凝视的目光，雪代巴转过头，看见了雪代缘，旋即展露出了一个温柔笑脸。
    但很快，雪代巴就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到对剧本的解析上。
    “初次见面时，因为慎二那件事的原因，我还以为你是个我最讨厌的小孩类型，现在看来，倒是我有些误会了。”
    卫宫也不在乎地上脏不脏，坐在青柿树下，享受着这片刻宁静舒适的时光。
    “慎二？就是那个海藻头？”
    雪代缘用枯木枝丫在地上画着圈的动作蓦然一滞。
    “海藻头？”
    卫宫脸上满是笑意：“对，是他没错。”
    “谁知道他会和姐姐在同一个剧组。”雪代缘嘀咕道：“一路上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害得我还以为是某些变态呢。”
    “这辈子的慎二应该是做不出那样变态的事…”
    “这辈子？”
    雪代缘满脸怪异地望着卫宫：“说的你好像认识他的上辈子一样。”
    卫宫无奈地耸了耸肩，也没打算解释太多。
    雪代缘见没有卫宫没有搭话，则继续盯着地面，自顾自地说道。
    “虽然我知道自己将海…嗯…慎二送进警局不太好，但我当时确实有点怀疑慎二是不是有点小心眼，会因为自己踩了他一脚的事，而怀恨在心，所以在到达这里之后，发现他仍然不依不饶地跟着自己，便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警察先生，毕竟在当今这个社会上，一切以小心为上，总不会出错的。”
    一大段话说下来，连卫宫都愣了一愣。
    “额…你个小孩子，懂的东西还多的嘛。”卫宫感慨道。
    雪代缘只是淡淡回道：“我和那些小孩可不同，姐姐从小就教过我很多道理，虽然自己刚开始听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不耐烦，但过的时间久了，就会觉得有些道理。”
    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顿。
    “不过，自己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好孩子，我明白，自己也做不了好孩子，就像姐姐教过我的很多道理，明明知道它们都是对的，可就是始终不愿听进去。”
    就在这时，雪代缘突然感觉头顶有点疼。
    抬起头，正好看见卫宫收回手掌。
    “你干嘛！”
    “小孩子还是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卫宫喃喃自语道：“不然，你的童年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雪代缘瘪了瘪嘴。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怎么在意。”
    两人的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卫宫静静感受着从远方吹过来的风，轻轻说道：“小缘，你的姐姐，雪代巴，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雪代缘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姐姐对我而言，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
    卫宫偏过头，看向雪代缘，询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姐姐会嫁人，离你而去之类的问题。”
    “……”
    雪代缘沉默良久。
    他抬起头，望向树下对立而坐的绯村心太和雪代巴，斩钉截铁地说道：“姐姐肯定不会离我而去。”
    “她总会嫁人的。”
    “……我知道！”
    雪代缘脸上没有不甘心，只是不停地说着‘我知道’这句话。
    卫宫轻声道：“小缘，在你自己看来，你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孩子，但应该算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吧。
    你会用大人的目光去看待问题，用你姐姐教过的道理去解决问题，但其实，成人的世界，和小孩的世界终究是有着天然难以逾越的差距，尽管你现在已经算是个小大人了，但你仍然不能理解这其中差别到底是怎样的。”
    雪代缘抬起头，盯着卫宫，没有说话。
    卫宫直视着雪代缘清澈的眼眸，笑道：“大人的世界，怎么说呢…很复杂，但又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复杂。你说，姐姐教过你的很多道理，你明明知道都是对的，可就是始终不愿听进去。而大人的世界中，其复杂之处就在于，这些你不愿听进去的道理，也必须咬着牙听进去。大人的世界，并不是社会去适应你，而是让你去适应这个社会。”
    “……好复杂…”
    雪代缘再次垂下头，低声喃喃。
    卫宫这次却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说，你只是一个装作大人的小孩子罢了，不过呢，你确实也有和小孩子不同的地方，比如，在关于你姐姐的事上，你尽管不喜欢姐姐以后会嫁人这件事，但你也会咬着牙去接受它，从这一点开始看，你已经在往真正的大人开始成长了。”
    “…听你这么说，我现在又一点也不想成为大人。”
    雪代缘咬着下嘴唇，手中攥紧了枯木枝丫。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以后必须要经历的事。”卫宫淡淡笑道：“不然的话，一直是小孩子的你，会很让你姐姐担心的。”
    卫宫伸了伸懒腰：“不过嘛，现在的你，尽量保持小孩子的天就好，年龄再大点，这个世界会让你慢慢去适应它的，然后嘛…”
    雪代缘困惑地望向卫宫，意思是到这你怎么就不说了。
    卫宫也没打算继续卖关子，语重心长道：“大人也有自己去处理这个世界的方式，虽然我很不喜欢你现在这副小大人的模样，但现在你确实有必要学会一些方法去处理类似的事。”
    “比如…”
    “比如你的姐姐。”
    卫宫看向雪代巴和绯村心太：“坦白点说，小缘，你喜欢现在的姐姐吗？”
    “当然喜欢！”
    雪代缘赶紧说道。
    卫宫却是意味深长地盯着雪代缘。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让你的姐姐陪着你多玩一会儿吧，不过，现在的巴，满足你的心愿了吗？现在她整天忙着她的工作，这样的事，你真的喜欢吗？”
    雪代缘咬了咬牙。
    他望向另一边，近在咫尺，却仿佛越来越遥远的雪代巴，沉声道：“不喜欢。”
    卫宫点了下头，轻声说道：“现在的姐姐，你会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你不理解她。而大人处理事的方式很简单，很笨，但也很实用，那就是让我们去理解她，理解她为什么会去做这项工作，理解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理解她为什么会反复和你讲那些不太喜欢的道理，换位思考，站在你姐姐的角度，去思考一下问题，这就是大人处理问题，就基础的方式。”
    “…大人，都会换位思考问题吗？”
    雪代缘沉思片刻，再度问出了一个问题。
    “也不是所有的大人都会去换位思考问题吧…”
    卫宫不愿对雪代缘传输过多消极的理念，继续将说道：“但像你的姐姐，肯定经常换位思考问题。”
    “姐姐？”
    “小缘，别忘了，你姐姐也是一个大人了。”卫宫笑道：“巴之所以会给你讲那么多道理，也是站在你角度，去帮你考虑问题，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让自己唯一的弟弟，在长大成人的路径，能够少受一点磨难…嘛，虽然我对这种方式不是很赞同就对了，像我对家里的两个妹妹，虽然也会讲点小道理，但不会把她们教成你这个样子，小孩子嘛，我觉得还是可一点好…”
    卫宫后面半截话，雪代缘完全没有听进去。
    但前面半句话，对雪代缘感触很深。
    一直以来，姐姐都是他的榜样，是全家的骄傲，也是他的骄傲。
    姐姐会担心自己，会站在他的位置去考虑问题，这些事，他都知道。
    姐姐是一直关心着自己的。
    但就像这个叫作‘卫宫士郎’的男人说的。
    自己只是个强装大人的小孩子罢了，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地知道，那样的自己，姐姐会很喜欢
    可是一旦真正问起来，自己好像只是一直渴望得到来自姐姐的，是个极其自私的坏孩子，一点为姐姐着想的意思都没有。
    “喂，卫宫…”
    雪代缘低着头用着极其小声的语气说道。
    “嗯？”
    卫宫的听力一向很好，所以听得一清二楚，偏过头看着雪代缘，想知道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雪代缘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专心演练着剧的雪代巴。
    “我已经不想再当一个小孩子了，我想稍微离姐姐再近一点，去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她，然后再去帮助她，所以，卫宫，前些天姐姐和我说过的事，我同意了。”
    卫宫看着少年的侧脸，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
    尽管雪代缘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坏孩子，但卫宫坚信，他是个好孩子。
    青柿树下。
    一大一小，远观青山，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