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战局变换尚未停

    大石氏照已经洞悉了山内军的意图，也意识到自己这座看似坚固无比的江户城实则人心动摇，并非金汤一座。
    旧时代的辉煌早就落幕，新时代的大炮撕碎权威。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与曾经的过往有了千万般的不同！
    心下又急又气，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如今这局面，土台一旦筑好，江户城破就在眼前。四望关东大地，只是一瞬间，心神意闪，大石氏照计上心头。呜呼哀哉往地上仰倒而去，喉头鲜血自然流出。
    一众大将抢上前来，他们自然不知大石氏照乃是下定计略。只当这擎天白玉柱轰然一倒，万事休矣。
    大庭广众之下，消息无法遮掩，满城上下也只一瞬就意识到丧钟正在敲响，已经死到临头。而这恰好就是大石氏照所希望的，对死的恐惧到最后也许就变成了对生的勇气。
    佯装昏死被人抬进本丸御馆，其他的武士大将们自然是屏退闲杂人等，急急召唤军医，来为大石氏照救治。看左近只剩下北条氏的铁杆家臣武士，大石氏照从昏迷中“清醒”。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大石氏照很快就让在场诸将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江户已经不能坚守，而联军未必会再肯答应江户城无伤开城，城兵保全性命退回相模的要求。
    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先是让诸位武士在外面做紧张状，甚至不小心说漏嘴，制造出大石氏照危急乃至已经急病亡故的某种错觉。然后放松对城门的警戒，故意让心志不坚者逃出几个。
    这不是什么死间，而是货真价实的以人为间。让几个本来就贪生怕死的牺牲一下，传递给联军一种城内已经人心崩溃，行将败亡的讯息。
    不管能不能使城外的联军产生大意和松懈，起码先把城内的胆小之辈给祛除了。这样城内的心志尚且有可能统一起来，变的更好指挥。
    大家一起死中求活！
    大石氏照告诉诸将，今晚举火夜战，只要冲出城去，就能挣一条活路。（没有看过江户形势图的人真可惜！）反正堵在门口的也就山内军不过千人的支队而已，黑夜之中，指挥不一的联军绝对不会举大兵来战。
    现在上平川上只有一座平川桥，什么浮桥都没有来得及搭建。金井明五郎只能面敌，不能后退。一旦后退，平川桥狭窄，又是天黑，难于让千人快速后撤，立马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且他得到的命令乃是堵住江户城门，保证联军能够全歼守军。
    而江户城与上平川之间的狭窄土地最多容纳二三千人会战，在举火夜战的情况下，北条军可以豁出命去求一个活路，而山内军所求的不过是一场夺取江户的胜利。
    一个是求活，一个是求胜！
    不言自明！
    大石氏照不是在赌，而是在用！他在利用自己手下士兵对死亡的恐惧，当恐惧不断地积累，最终就变成为了生存而无穷无尽的勇气。
    想了想，感觉只是山内军的威胁并不足以彻底让北条军士兵求活的恐惧战胜一切。大石氏照命令将城内的火药硫磺木柴火油之类的城防物资以集中保管的名义汇聚到本丸，然后便让各队大将回去知会还愿意留在城内跟着北条干的士兵。
    是死是活，就看今晚了！
    突出去了，回相模老家。突不出去，大家一起死守本丸，一起玉碎！
    相比较于死，是个人都会选择活！北条军最终统一了思想，回忆起河越夜战的赫赫武功，诸将也焕发起斗志。
    中山家范一马当先，率先冲出江户城，夜晚之中不便使用弓马，但长枪尚捷。且中山家范勇名在外，更能鼓舞军心。
    而被求生的欲望所支配的北条军猛烈地开始向封堵城门的山内军冲击而去，人人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前赴后继。原本并不弱于北条军的山内氏旗本常备足轻，在天时地利人和一概不占的情况下，最终抵抗不住。
    后队前来支援的山内军连平川桥都没渡过，就被乱兵冲挤在桥的一侧。金井队的士兵一看桥过不去，纷纷跳水求生。遭到后方北条军的一顿冲杀，连援军都只能被裹挟着跑路。
    作为联通上平川两岸的要点平川桥上血流成河，尽是山内军士兵的鲜血。而上平川上更是旋浮旋沉不知多少死者。
    用人命冲出一条血路的北条军，终于惊讶的发现，面前所有的敌军都已经躺倒在地，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人持刀相向。蓬勃的勇气加上喧天的大胜，鼓舞着冲出江户的北条军士兵。
    没有打任何明显标志的大石氏照回首望着他下令焚烧掉的江户城，虽然可惜，但他还是整了整精神，与其留下资敌，不如烧成白地。他现在考虑的是继续冲击本乡台地上的山内军本队，还是见好就收，调转马头往相模跑。
    当然，现在北条军由于巨大的恐惧化作无限的勇气，有相当一部分已经不听他的指挥，正在猛烈的冲击下山迎战的细川采女所部。
    是进是退，不能犹豫！
    现场的形势实则极有利于北条军，联军五万众，但十面包围江户，分散在广阔的范围内。且无有中心指挥大将，来自八九个分国。语言不通，调度难行。又是不便作战的深夜，距离天亮起码还有四个小时。
    这四个小时别说足够逃命了，还足够制造一场辉煌的大胜。
    干了！
    大石氏照一面指挥手头尚能指挥的所有力量向前猛突，一面通知一切可以联络上的其他大将，命令只有一条！做殊死一搏，能成的话气吞东国的机会就到了！
    约定只打半个时辰！能冲破本乡台地上的防御就继续冲，冲不破大家就往相模回头跑，小田原城咱们再相会！
    传完令，头盔一系，大石氏照跨上好不容易带出来的战马，指挥着数百北条众向阻挡在面前的细川采女攻打而去。
    战局的变换还没有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