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李四水

    辛州，越国十三州中富裕程度排名第一，地处平原，地势平坦，道路连通南北，水路陆路尽皆便利。
    这里有着越国最多的商号，也有着越国最多的富人，尤其是辛州城，更是有着‘富甲天下’之美誉，繁华程度犹胜越国国都。
    辛州，也是越国最庞大的货物中转地，在辛州城中，各大商号的商队每日南来北往，输送着来自越国各地，甚至越国之外的地方产出，也因此，这里同样聚集着诸多辛州之外的商人。
    除此之外，辛州也是越国上下诸多官员贵族，置有产业的地方，有着数目众多的上流豪门。
    可除了商人、富豪、达官显贵这些中上层人士之外，辛州城中，同样有着越国最多的——乞丐！
    越是富有的地方就存在越多的穷困，这句话，可以说是诠释了整个辛州的总体格局。
    大量的流民、乞丐，为整个辛州的诸多商号，以及贵族地主，提供了大量廉价到近乎免费的劳动力。
    他们被贵族、豪商驱使如同牲口，累死累活，只得一顿不甚温饱的馊饭。
    他们，同样也被辛州城中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所厌恶，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致使了商人们不愿意去雇佣代价更为昂贵的普通百姓。
    这些人，没有奴隶之名，却有奴隶之实，只为了存活，便能够出卖一切。
    或者说，这群人实际上连奴隶都不如。
    运货的码头、地主田间的地头、辛州城外的矿洞……
    累累的尸骨散落在这富饶辛州的每一寸土地，不客气的说，他们的生命承载并创造了辛州的富饶，最终却只能被贵族与豪商们，安稳舒适的住在建立在这群人尸骨上的豪宅中，挥霍无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沾染着无尽鲜血的繁华，便是这人间赤裸裸的现实。
    李四水，正是在这繁华的辛州城中出身，却悲惨的沦为最底层的流民的一个小人物。
    他家本是辛州城中做小买卖的平民，虽然不算豪富，但也能算得上小康。
    只是后来家中遭遇变故，家产被夺，父母双亡，只剩下这个当时年仅八岁的男孩，还有他刚刚出生两年的妹妹。
    少年的李四水，带着自己的妹妹，如同下水道中的蟑螂，卑微、肮脏却坚韧的存活了下来。
    近十年的时间里，他当过乞丐，当过小偷，地主田间翻过地，商号码头扛过货。
    他曾经卑微的屈从于某位豪商子弟，却在对方一次发怒中险些被活活打死。
    他也曾经在某位乞丐‘同僚’绝望的眼神中，夺走了身受病痛的乞丐最后的食物。。。
    李四水身材矮小，面目丑陋，他浑身遍布伤痕，他内心无比污浊。
    李四水深知自己这辈子已经没什么希望，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逐渐长大的妹妹，可以嫁给某个百姓之子，安稳一生。
    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李四水也从不给妹妹一口‘脏’的食物，因此哪怕他们的生活如此艰难，小姑娘的身形也不似李四水这样矮小、丑陋。
    她绝非美女，长得只能算是普通，甚至有些体弱多病。
    但在流民中，她绝对很‘干净’。
    报仇？这是什么天真的想法？李四水甚至都已经把自己的仇家是谁忘的差不多了。
    并不是对死去的父母没有感情，只是——仅仅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不择手段的人，有多余的力气跟时间去思考报仇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几个月前，辛州城中的一些富人的手下，开始在乞丐、流民以及百姓之间，宣传一个叫做‘昆仑教’的教派。
    他们说，只要加入昆仑教，信奉伟大的昆仑神主，神主便会赐予信徒‘工作’、‘公正’还有‘健康’、‘富有’。
    而且这个昆仑教还不是假大空的玩意，只要加入，每三天就能领到一斗粟米。
    对于这样的诱惑，别说是流民乞丐之流，诸多城中百姓能禁得住诱惑的也是少之又少。
    一时之间，城中遍布所谓的‘昆仑教徒’。
    而李四水，是少有的经受住了三日一斗粟米这般大诱惑的人。
    在他看来，这些乞丐流民无疑是愚蠢的，在这辛州城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一个道理？
    富人们哪有好心的？
    因为真正好心的人，早都死绝了！
    一锅黑油中混入一滴白汤，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消灭，别无他法。
    虽然李四水不知道这群富豪贵人们，为什么这一次会下如此大的本钱——以辛州城中如今这般多昆仑教徒的数量，三日一斗粟米那也得是天文数字！
    但是他知道，这所谓昆仑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
    每当看着流民们从昆仑教的教堂中领来粟米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的眼中就会露出不屑之色。
    ‘等着吧，拿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心中不屑的想道，然后抓起乞讨用的破碗，碗里有着别人施舍给他的半个馒头，那是他今天的晚餐。
    李四水熟练的穿过辛州城中最阴暗窄小的弄堂、巷道，七拐八拐，来到了他带着妹妹一直住着的地方——一间残破的小院。
    在辛州城这样的地方，本不该存在这样荒废的院子，只是这小院实在邪门，住一户死一户，是凶名赫赫的鬼宅，哪怕再便宜也不再有人敢住进来，甚至连它周边的几户人家也都搬到了更远的地方。
    就连很多流民乞丐，哪怕露宿街头，无片瓦以遮身，都不愿意靠近这片‘鬼地方’。
    李四水当年带着妹妹住进来的时候，也很恐惧，但是他没办法。
    他自己当然可以风餐露宿，只是年仅两岁的妹妹，又如何受得了那日晒雨淋？
    如今住了这般多年，他也渐渐的不再畏惧这座‘凶宅’，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无知之人的以讹传讹罢了。
    他这住了这么多年，不也没出事吗？
    李四水推开门，往院子中间的石凳上看去，却是一愣。
    妹妹每天都会坐在这石凳上等自己，怎么今天这么早休息了吗？
    然后他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屋子里，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妹妹。
    床上的被子、垫子都很破旧，有着无数缝补的痕迹，那是李四水靠偷靠捡，一点点积攒出来的一床被褥。
    他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小小的人儿，丑陋的脸色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仔细的擦了擦手，才敢触碰妹妹白净的小手。
    可这一碰，却让李四水惊骇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