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信艾伦,保平安

    那名受伤的战士，最终被留在那棵粗壮的树干下，其他的暗夜精灵没有再回头。
    他们都明白这是战争，牺牲在所难免，哪怕是他们自己，说不定也会在不久之后，就倒在森林的某个地方吧，所以即便是背负着薄情的恶名，他们也要继续走下去，为了整个部族的生存和胜利。
    艾伦等人的身影很快地小时在了树丛之中，只剩下一丝丝的凉风，吹拂着那名逐渐走向死亡的战士。他感觉到身体在变冷，甚至连腹部的疼痛都快要感觉不到了。
    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光亮正在他的眼中迅速的消失。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
    突然间，他又回想起去年冬天和部里的族人一起去狩猎冬狼的一幕，当然，那时候他还是一名黑暗巨魔的战士。
    尽管其他季节的费伍德森林，是个不缺食物的丰穰之地，但唯独到了冬天，那就是白雪皑皑野兽绝迹，大多数野兽都选择了冬眠，不再出现，为了生存，黑暗巨魔们必须翻阅峭壁，抵达那片更远的山谷去狩猎一种名为冬狼的危险生物。
    冬狼的体型硕大，牙尖爪利，它两颗抵到下颚的利齿，能够轻易地撕裂任何的皮肉，它们群居而行，很少会有落单，而且速度如电，是毫无疑问的猎食者。照理说，黑暗巨魔们是不应该主动去挑衅这样的对手的，但在饥饿的驱使之下，两个顶尖的猎食者，必然会有一方成为对方的食物。
    当然，就算是赢，也万分艰难，更不用说输了，通常每次去，都会有人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雪地里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大多数时候，这其实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因为每一次，当战场上留下足够尸体之后，酋长都会带着活着的人去拾起那些冬狼的尸体，而那些冬狼也会在狼王的领导下安静地退到一边，看着他们将那些作为食物的冬狼抬走之后，留下那些牺牲的战士，甚至有的时候，那种明明还没有死去，但却被冬狼咬断腿的人也会被留下来，因为他已经无力翻越那片险峻的峭壁，回到他们生活的地方。
    柯利弗记得他的兄弟，就是这样被留下的，就像是现在的自己一样。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兄弟当时那张绝望的脸。
    他很想抗议，但酋长就走在他前面，昂首阔步，其他人也是一样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放心吧，他会魂归到洛阿那里去。”这是酋长说得唯一的一句话。
    但讽刺的是，在这一年之后，老首领死了，酋长也死了，而黑暗巨魔们改换门庭，不再信仰洛阿，而是一名叫做艾伦的神祇。对了，他们现在也不再是黑暗巨魔了，他们叫做暗夜精灵。
    不知道新的神是什么样的呢，会慈悲地接纳他们苦难的灵魂吗？
    柯利弗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在这须臾的尽头。
    但是，在这无垠的黑暗之中，他意外的看到了一点光。
    就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在他视野当中不断推进，放大。
    然后——
    他看见了神明。
    那团光芒异常耀眼，能够看出人形，却看不穿究竟，但柯利弗激动了起来，难道真的是神明来迎接他了。
    他激动地想要顶礼膜拜，但忽然发现，在精神意念世界中的自己，是无法做到这些动作的。他只能诚惶诚恐地问道：“您是艾伦神吗？”
    “没错。”对方直言不讳。
    柯利弗激动了起来：“您是来接我的吗，前往神灵的国度，我愿成为您忠实的仆人。”
    “不，”艾伦答道：“事实上我是来重新赋予你生命的。”
    “赋予我生命？”
    “没错，我感到你仍留有夙愿，特来让你复生。否则，抱有遗憾而死，你将永远沉沦于那片永寂之海。”
    随着艾伦的这句话音落下，周围的环境变了，柯利弗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沉入到深海之下，他的耳膜充斥倒灌的水声，听不清声音也看不清楚东西，那样明明感觉不到东西，却能意识到自己还有思维的感觉太可怕了。
    他惊醒过来，周围的景象又恢复如初。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的话，柯利弗感觉自己肯定已经汗流浃背了，但是现在的他，仅仅是陷入于一个接一个的幻境之中。
    “艾伦神，要如何才能不堕入永寂之海。”
    “必须要有虔诚的信仰心，以及不留遗憾的人生，这样，才能进入繁花似锦的灵魂世界。”艾伦这么说着，周围的景观又是一变，那是天堂的画卷。但没等柯利弗对那些目瞪口呆之物看个明白，他的视界又回到了一开始。
    “选择吧，勇士，你的灵魂是愿意堕入永寂之海，还是不留遗憾地再来一次，告诉我，让你弥留的遗憾是什么？”
    眼前的声音神圣而庄严，柯利弗对他信任不疑，他充满虔诚地喊道：“我想要活着，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未做，我不想像我死去的兄弟那样被人遗忘在角落，尊贵的神明，请赐予我生命！”
    眼前的那道光没有再回话，但柯利弗却仿佛看到了他的微笑。
    下一秒钟，那团光晕变得更大了，逐渐填满了柯利弗的视线，在这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一时间，一度消失的五感回来了，穿过叶片的树叶扎得他有些刺眼，随即，他又听到了鸟叫的声音。他看到绿油油的一片，在他眼前变得清晰起来，幻化出树干和叶片的形状，他伸了伸手，看见了自己的手指。
    他，还活着！
    柯利弗赶紧低头去检查了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残留着被鲜血彻底染黑的兽皮和破洞，但是本该被破开的肚子，现在却连一丁点的伤口都没有。
    “艾伦神庇佑，这一切都是真的！”
    老实说，在此之前，他对于艾伦这个神明并没有太多的感念，只是大家都信了，他也随波逐流而已，但是这一刻，要有人说艾伦神不是的话，他第一个就要跳出来跟对方决斗，哪怕对方是像过去的酋长古拉沃那样的那块头。
    他相信，拥有神明庇佑的自己，绝不会输。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留下遗憾了。”握起武器坚定地站了起来，柯利弗暗暗地发誓，从今天起，他将为部族和艾伦神而战。
    无独有偶。
    这样的神迹在暗夜精灵部队与森林联军交锋的第一天，不断地发生在暗夜精灵们的身上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是接受了艾伦神的神光复活的。
    当然，也有不少仍然死去的家伙。
    面对同伴们的询问，这些受到艾伦神感召的信徒们，立即就想到了艾伦神在幻境中对自己所做的描述，死后如果抱有遗憾的话，那就会堕入永寂之海，而如果了却心愿的话，则会进入天堂般的灵魂世界。
    他们当然不会说，也不相信自己的同伴是沉入了那片寂静无声的深海，聆听着无尽死亡的恐怖，他们更愿意相信的是，对方无怨无悔地进入了灵魂之乡，获得了安宁。
    “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都安详地去了那个世界。”柯利弗对着自己的同胞说道：“而我们，总有一天也会追随着他们的脚步，去往那个美丽安详的世界，但是在此之前，让我们不留遗憾，为了部族和真神的荣耀，战斗！”
    “为了部族和真神的荣耀，战斗！”
    这样的声音，随着闪耀的篝火一起刺破了夜晚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