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尚冬菜篇】（九）

    风波平息后没多久，林晓溪来到215号病房，心情略有些凝重。
    刚才那小子说的话，连她都不禁动容，更别提自己那意志本就不坚定的女儿。
    不为别人的命运做抉择，人生的大门只能由自己推开……吗……
    区区一个高中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人生哲学，让本来可以轻松获胜的局面陷入了泥沼，进退两难。
    从一开始，她就没把慕容优理几个人放在眼里，十几岁的小毛丫头能闹出多大事情，连飞机票都提前买好了，认定了最后的赢家是自己。
    直到玦灵的出现，改变了她的看法。
    那一番话，令她幡然醒悟，女儿从小就被自己束缚着，做这样检查，做那样手术，让女儿活得苦不堪言。
    也是因为这个，尚冬菜才会在将死之际，提出回国过普通生活的要求。
    当时想着让女儿普通而又快乐的走完人生最后旅程，林晓溪也就同意了，可真到了生死离别之际，她又想挣扎一下，想把女儿送去那风险极高的手术台上。
    却从始至终没有听取过女儿的想法，一意孤行的执着，整个人已陷入混乱之中，这是一个母亲的悲哀。
    缓步走到床边，女儿正用棉被把自己捂得死死的。她轻轻把棉被往下扯，带着极为勉强的笑容温声道：
    “我要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多出来透透气。”
    尚冬菜趴在床上，看不到表情，也不说话，手臂枕着额头，像是睡着了。
    林晓溪默言，良久后道了句：“他们走了。”
    话音落下，有十秒的停顿，尚冬菜声音闷闷的回了句：“嗯，我知道。”
    “真的有那么不愿意出国接受治疗？”
    “成功率呢？”
    林晓溪沉默，说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几位顶尖的医生说了，一切只能依靠奇迹，成功率……无。
    奇迹？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奇迹！
    是啊，奇迹是不会降临冬菜身上的，她的命运就像被恶魔诅咒了，我为何还要把冬菜的命运，赌在那虚无缥缈的奇迹上！？
    林晓溪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恢复平日看事的清澈，凝声问道：
    “要是妈妈不再逼你接受治疗，你会愿意回去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过平凡的生活吗？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开心的与学长学姐玩？
    你会选择哪一边，冬菜，那个男生说的对，你的人生由你来抉择。”
    尚冬菜听完后身体颤动，那是抽泣时带来的本能反应。妈妈、学长学姐为了自己一再退步，而自己却还是懦弱的做不出决定。
    两边对她都很重要，却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很迷茫，家人和朋友谁更重要一些？
    选择舍弃一边，她做不到，宁可随波逐流的漂泊，也不愿去选择。
    “我明白了。”林晓溪起身，从女儿的反应中看到了答案。女儿把两个选择放在对等的天平上，她就已经输了。
    一边是相处十多年父母，一边是相处了几个月朋友。她感情培养方面输得彻底，每次把女儿推上手术台时，都没有考虑过女儿的想法。
    做法是对，但疏于了沟通。
    为了女儿，也是为了弥补自己身为母亲的遗憾，她决定最后一次放任女儿。
    “明天我会通知他们来照顾你，请原谅妈妈以前的过错，对不起，冬菜，妈妈不能陪你度过最后的几个月。”
    尚冬菜闻言慌忙抬起头，迷茫的望着林晓溪。
    “我会把机票改为明早的，今晚我可能就会去机场，答应妈妈，你一定要过得快乐，冬菜。”
    “妈…妈？”
    尚冬菜怔神，下意识伸出右手，想要挽留林晓溪。可话到嘴边，心又迷茫了。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为何却极为不舍？
    “冬菜，不要感到愧疚，愧疚的人应该是妈妈，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的听寻你的意见，让你痛苦的活了十多年。
    十几年的相处，妈妈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时间你用去陪朋友吧。妈妈向你保证，绝对会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林晓溪道别的话还没说完，尚冬菜就张口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双手紧紧掐着大腿，仿若感受不到疼痛的知觉般，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错的不是妈妈，是自己，自己其实应该跟着妈妈一起回去的，可是……
    “冬菜，不要哭，你没有做错什么，爸爸妈妈都不会怪你。”
    林晓溪走到床边抱紧尚冬菜，也哭了起来。
    “妈妈，明天我们出院吧，飞机航程不用改了，星期一之前，我想和妈妈好好聊聊，开开心心的玩。”
    “嗯。”林晓溪点头答应下来，很感动，但悲咽却停不下来。
    ……
    第二天早上10点，林晓溪帮尚冬菜办理了出院手续。
    尚冬菜本想向音乐社报告一下的，林晓溪阻止了，说是要留着三天后给音乐社一个惊喜。
    其实就是单纯的报复心理，就想让音乐社那几个女生着急几天。
    因此，有了之后的闹剧。母女二人游玩冬爱市的期间，音乐社忙上忙下都快疯了。
    晚上。
    尚冬菜洗完澡，回到卧室，妈妈正在用笔记本电脑查看着什么，嘴角竟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妈妈，你看什么呢？不是说不忙工作的事情吗？”
    听了女儿的话，林晓溪关上电脑，笑意不减的说道：“发现了一组有趣的照片，我已经让人去打印，大概明天就能送来。”
    “什么照片啊？”
    “明天就知道了。”林晓溪打哑谜，避而不谈：“上床吧，跟妈妈说说你在国内碰到的有趣事情。”
    “嗯。”
    母女俩躺在床上谈心，有说有笑，第一次体验到这样的温情。
    而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串陌生号码，林晓溪接通电话。
    “喂，是谁？”
    “说好的约定呢？你就随随便便的毁约了？说着要给我们机会的言语，暗地却偷偷带着冬菜离开了，你这长辈当得让我大开眼界，是我高估了你的人品，傻不隆冬参与这场不算数的约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