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名小卒

    宁牧慢悠悠醒来，从草席上坐起，一脸呆滞的望着周围景象。
    “这是哪？”
    入目所见，是一排长长的破烂草棚，月光从穿洞的屋顶洒下，落在了一行行排列整齐的草席上。
    草席上，躺着的全是人。
    衣衫伛偻，缺腿断臂，满身血污的.......一排排死人。
    宁牧忍不住浑身一颤。
    忽然间，脑子里传来了一阵剧痛，一股并不属于他的记忆强插进他的脑海。
    “大唐皇朝，河东道，长平郡折冲府？”
    “我这是.......穿越了？”
    宁牧不能置信的消化着脑中的那道记忆。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宁牧，今年刚好十八岁，父母双亡。
    两天前，折冲府一支五十人小队，奉命在兴安镇一所妓馆内，围杀青帮的一个小头目。
    宁目前身做为一名游弩手，躲在妓馆外一处阴暗的角落里，负责射杀漏网之鱼。
    巧不巧的，青帮那名小头目，见势不对，破窗而出，逃匿路线刚好与宁牧前身撞上。
    一个小小的游弩手，怎么会是一位武道强者的对手？
    只是一拳，前身就被打死。
    尸体最后被拖回了军府，暂时安置在这座停尸棚内。
    “这还真是命衰啊.......”
    得知一切后的宁牧，苦笑摇头，一个人坐在草席上陷入沉默，情绪在缓和半晌之后，终于坦然接受了穿越的事实。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竟然漂浮着一颗水晶球，
    “这是什么东西？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
    同一时间，他惊讶的发现，身边所有的尸体上空，飘起一粒粒微不可见的小黑球，它们仿佛是在被某种东西吸引，环绕盘旋。
    宁牧几乎是不自觉的抬起手掌，
    刹那间，所有小黑球朝着他的掌心疯狂涌来，
    穿过皮肤，进入体内。
    “这是什么情况？”
    宁牧只觉一阵阵淡淡的清爽凉意由掌心传来，接着，直奔大脑。
    脑海中，原本呈水晶色的通透水晶球，刹那间被黑色所填满，紧接着，水晶球飞速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宁牧全身一震，只觉一股温热的气息，从水晶球内蔓延而出，瞬间传至四肢百骸。
    全身骨骼发出一阵爆豆般的炸响，脏腑窍穴也被这股温热气息轻柔的滋润着。
    每一寸骨骼都在加强，每一块肌肉都更具韧性。
    “这是.......真气？”
    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股奇怪的信息在宁牧脑中消化，使得他瞬间自明。
    “混灵珠？吸收死人身上的死灵气息？然后转换为真气增强自己的体魄？”
    宁牧大概明白了，这应该是自己穿越的馈赠，也就是金手指。
    现在的他，双拳轻轻一握，十指关节便发出一阵骨骼轻响，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就连身体都变的轻盈许多。
    “这方世界的武者，一共分为九品，一品最低，九品最高，每一品又分为三重境界，那么自己现在，算是哪一种境界呢？”
    前身并不是武者，所以宁牧无法凭借记忆，来断定自己的级别。
    如今既然穿越已成事实，那么接下来就需要好好适应，总不能老在死人堆里呆着。
    宁牧起身出了草棚，来到外面空旷的大院中。
    惊蛰时节。
    月明星稀，清风拂过，
    空旷的军府大院，空气清新，吸够了尸体腐臭味道的宁牧，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清新空气。
    长平郡折冲府，不属长平当地官府管辖，而是直属于河东道总管府，兵员常年保持在八百到一千两百人之间。
    最高长官为折冲都尉，副手为两名果毅都尉。
    每百人设一旅，五十人设一队，十人为火。
    宁牧是火长李大力带出来的兵，属于最最底层的无名小卒。
    ......
    宁牧所在的营房，位于军府东面。
    时至深夜，大家伙也都睡了。
    当他推开营房门时，
    “谁？”
    躺在门口床上的火长李大力，率先惊醒，一个翻身，拿起身边的火折点燃油灯。
    “小宁？”李大力失声尖叫。
    听他语气，估摸着吓得也不轻。
    他这一嗓子，屋子里其他床上的四人也纷纷惊醒，借着油灯的光线，看清楚门口那道身影的长相时，一个个脸都吓绿了。
    “小.......小宁？这.......这.......别啊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你的冤魂别缠着我们啊？”
    刀盾手大熊，整个人已经是吓得抖如筛糠，只差还没尿裤子。
    “呵呵.......”
    门外的宁牧咧嘴干笑一声，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迈步进入营房，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更显的他脸庞阴森恐怖。
    包括火长李大力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床角一缩。
    这间房里的人，都是生死弟兄，平日里打闹也都是没大没小的，宁牧打算跟他们开个玩笑。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嘶哑干瘪，
    “今天，我就是来带兄弟们，一起去阴间团........”
    话还没说完，身体精壮的虎子直接抓起一面圆盾，朝着宁牧飞掷而来，
    其他几人心生默契，
    李大力一个滚地，刀不出鞘，扫向宁牧小腿，
    眼瞅着与宁牧同为游弩手的李小年也已经弩箭上弦，
    宁牧脸色大变，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猛退，于一瞬间躲开了飞盾和刀鞘横扫，口中大骂的：
    “一帮狗日的，下特么死手啊？”
    “停！”
    李大力忽的抬手，拦下持刀扑来的大熊，一脸惊讶的看向宁牧。
    “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说呢？老子特么只是昏过去了，你们几个就让军医处的把老子扔在停尸棚？”
    宁牧骂骂咧咧道：“刚才在停尸棚醒过来的时候，我特么都快吓尿了。”
    李大力狐疑的拎起油灯，凑前一看，看到了宁牧的影子，
    一瞬间，年过三十，看起来却像五十出头的李大力，顿时热泪盈眶，一把抱住宁牧的肩膀道：
    “小宁，你真的没死啊？太好了，因为你，弟兄们这几天茶饭不思，整天以泪洗面，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宁牧脸颊一抽，下意识的看向李大力床边桌子上，那只用油纸包着的半只烧鸡。
    再看其他人的桌子上，人手一只。
    “好家伙，都特么吃上鸡了？”
    李大力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
    “这都是用你的抚恤钱买的，我想着，小宁你没亲没故的，最亲的也就是咱几个弟兄了，所以.......”
    这时候，其他四人也都围了过来，问长问短。
    “军医处都特娘是吃屎的吗？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出来？”
    “小声点吧，这种事情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能闹到都尉大人那里？”
    “咱们的命就是贱啊，没办法，都是泥腿子出身，又没有武道基础，真要是个一品二品的，也不至于回回都是咱们当炮灰。”
    “别说了，小宁这一次，咱们只能吃个哑巴亏，军医处的人不好惹，”
    李大力挥手制止大家再骂下去，拖过桌子，让大家伙坐下，自己去火炉上烧热水，
    虎子将自己舍不得吃的烧鸡给宁牧拿过来，
    大熊拿出自己的烟袋，塞上烟叶，给宁牧点上。
    宁牧坐在桌前，抽烟，喝水，吃鸡腿。
    大家其乐融融。
    他们这火人，按照正常编制是十一人，但现在只剩下六个。
    火长李大力，十一年老兵，整个长平折冲府，资格最老的老兵油子，当然，资格再老也是个卒。
    朴刀手虎子，天生一把好力气，年少时跟着武馆的师傅学过几年刀法，可惜没有武道基础，体内没有练出那口真气。
    刀盾手大熊别看长相粗犷，却非常灵活，左盾右刀，每次外出行动，都是他顶在最前，为大家伙挡箭。
    荆烈是个闷葫芦，平时极少说话，一般也就是“嗯，好，噢，行......”，一字禅。
    游弩手李小年年龄最小，长的白白净净，跑腿的事情都是他干，性格比较活套，在军府里认识的人不少，交际挺广。
    虎子去外面扛回一口浴桶，苏御给李大力打下手帮着烧水。
    苏御脱下身上黏糊糊的衣服，舒舒服服的泡进浴桶，在他左肩肋下，有一片醒目的紫青。
    青帮小头目的那一拳，就是打在这里。
    李小年站在浴桶边上，用瓢子给宁牧浇水，口中啧啧道：
    “宁哥你的命真硬啊，青帮赵虎这一拳，可是实打实的三品武者的一拳，你也就是昏迷了两天，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难不成练过金钟罩铁布衫？”
    坐在一旁的虎子，表情凝重道：
    “应该是赵虎打偏了，当时他一心想逃，所以未尽全力，要不然小宁肯定挨不住这一拳，”
    “不过话说回来了，小宁刚才的那一下撤步，真是漂亮，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出去了，同时躲过了火长的扫腿和我掷出的飞盾，以前没这么厉害啊？”
    宁牧听到这里，心中一凛，
    看样子，混灵珠确实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提升。
    以前身的水平，绝对躲不开李大力和虎子的合力一击。
    想到这里，宁牧赶忙转移话题道：
    “对了，赵虎拿下了没？”
    “唉.......”
    李大力叹息一声，在火炉边的小板凳坐下，说道：
    “五十人围捕，死了十三个，还是被他逃掉了，据探子回报，赵虎逃到了城外三十里的清风寨，刘副都尉为此大动肝火，责令三旅合作，共计二百七十人，由咱们高旅帅统一指挥，三天后出发，剿灭清风寨，活捉赵虎。”
    听完李大力的话，大家全都陷入沉默。
    清风寨虽然是一群当地的地痞流氓组成的乌合之众，平时也就干些拦路抢劫的粗活，但人数占优，足足四百多土匪。
    刘副都尉的命令是，除了赵虎之外，全数剿灭，一个不留。
    可想而知，到时候，折冲府这边，也会付出不小的伤亡。
    宁牧泡在浴桶中，神情凝重，这才刚刚穿越过来，就又要面临一场恶战了。
    不过他内心深处却又隐藏了一丝丝兴奋，既然有大战，必定有死人。
    死人越多，对自己来说越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