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九 出师之名

    接下来，讨论又持续了几个小时。
    虽然没人愿意承认，但是大家都很清楚，军事干预很有可能是最后、甚至是唯一行得通的办法。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姆贝基总统赢得在年内举行的大选，获得连任。只不过，出现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就算没有花旗等西方国家暗中破坏，因为姆贝基是新教教徒，也未必能获得众多天主教国民的支持。其实，姆贝基当年能坐上总统宝座就与西方国家的支持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要姆贝基落选，或者只是因为大选导致刚果爆发战乱，哪怕只是局势动荡，中振矿业在刚果的投资都将化为泡影，更别说继续持有腾凯矿区的开采权，把产出的钴矿源源不断的送回国内了。要想重新获得腾凯矿区的开采权，最快也要好几年之后，而且到时候未必能遇到姆贝基这样的总统。
    问题是，进行军事干预也不现实。
    李佑廷没有提出进行军事干预，只是在讨论的时候，即便是态度一向强硬的郭战烈都认行不通。
    很简单，刚果离华夏十万八千里，就算华夏海军已经拥有一艘具备有限战斗力的科研航母，还有数十艘能够到远洋作战的驱逐舰与护卫舰，也有足够多的大型补给舰为一支由十多艘战舰组成的特混舰队提供支持。至于可能遭到的抵抗，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那点军事力量显然微不足道，而花旗等西方国家也未必会为了刚果跟华夏大动干戈。只不过，进行军事干预的巨大成本，及一场可能持续数个月的远征将耗费上万亿军费，以及进行军事干预产生的恶劣影响都必须考虑清楚。
    讨论的时候，赵耀国提出了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
    师出何名？
    只是说，因为中振矿业，以及其他华夏企业在刚果民主共和国有数百亿元的投资，而且其中很多还是意向投资，华夏就要劳师远征，派遣特混舰队与远征军去离本土上万千米的地方打一场将持续数个月，最终耗费上万亿的战争？要知道，华夏当初在北非小国有两千亿元的投资，而在北非小国爆发战乱后，也只是撤走侨民，并没出兵干预。此后还有中东与阿拉伯半岛的两场战乱，华夏都只是撤走侨民。从这个角度看，华夏没有任何理由为了几百亿的投资就去刚果大动干戈。
    如果师出无名，那么华夏采取的军事行动必然无法获得国际社会的支持。
    就算能够找到一个出兵的理由，也行不通。
    这就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领导人，特别是华夏的领导人会为了区区几百亿的海外投资而兴师动众。
    更何况，在刚果投资的全都是民营企业。
    用赵耀国的话来说，只要华夏出兵刚果，花旗等西方国家就会想到，华夏出兵不是为了保护在刚果的投资，而是为了更重要的东西，接下来就会想到腾凯矿区，想到华夏稀缺的钴矿。虽然钴在航空发动机与高性能电池等领域有着广泛的用途，但是在和平时期，华夏能够通过进口获得足以维持工业生产所需的钴矿。华夏为了腾凯矿区的钴矿大动干戈，只能证明钴有着更加广泛、而且更加重要的用途。要不了多久，花旗情报机构的技术人员就会摸到一些蛛丝马迹。
    对赵耀国的担心，李佑廷无法反驳。
    “显然，我们必须针对最坏的结果做好准备。虽然军事干预行不通，也不可为，但是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我们只能迎难而上。我的意见是，进行有限的干预，而且是非公开的行动。至于方式方法，我们可以用撤侨的名义，派几艘战舰过去，支持小股部队在刚果境内展开行动。”赵耀国扫了眼在座的将领，说道，“我们的底线是保持对腾凯矿区的控制，确保矿场开采工作能够顺利、稳定的进行。在所要采取的手段中，军事干预只是最后选择。在此之前，我们要尽最大努力支持姆贝基总统顺利赢得选举。军事之外的手段，在我跟黎文强总理等官员商量之后再做决定。总参得针对可能出现的情况拿出具体的行动方案，提前做好准备。”
    赵耀国未雨绸缪，在坐的几位将军都暗自松了口气。
    只不过，李佑廷很清楚，只有在其他手段都行不通的情况下，赵耀国才会批准采取军事行动，而且是以撤侨为主的有限军事行动。不管怎么说，赵耀国是文职官员，对军事行动并不是很热衷。
    会议结束后，李佑廷单独留了下来。
    在李佑廷返回书房的时候，赵耀国并没感到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了。
    “老李，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单独来找我，也知道你的立场。”赵耀国亲手为李佑廷泡了一杯茶。“还没有到新茶上市的时候，这是去年的老茶，虽然不是那么清爽，不过苦涩也别有一番味道。”
    李佑廷勉强笑了笑，说道：“这就如同我们即将面对的挑战一样。”
    “你说得没错，而且我们都知道，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恐怕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应该提前做好准备，而不是等到大难临头再去寻找解决办法。”赵耀国淡淡一笑，说道，“那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佑廷没多言，只是端起了茶杯。
    “就算局势对我们有利，进行军事干预的条件全都具备，而且非常充分，我们能达到目的吗？”
    李佑廷微微一愣，眉头锁到了一起。
    “显然，我们无法通过军事干预达到目的。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获取由腾凯矿区产出的钴矿，而且要在今后几十年之内，确保这座重要的矿山由我国的企业开采，确保开采出来的钴矿主要供应给我国的工厂，确保‘问天计划’能顺利推进。很明显，一次针对当事国的军事干预无法达到这样的目的。”
    “可是，真要走到那一步，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没错，所以我们才要避免走到那一步。”赵耀国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就算无法避免，也要在此之前为通过采取其他手段达到目的做好充分准备。简单的说，我们需要考虑的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很多个国家。所幸的是，我们在这方面有优势，而且是任何西方国家没有的优势。”
    李佑廷暗自一惊，随即发现赵耀国已经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世界地图前。
    “腾凯矿区在哪？”等李佑廷走过去，赵耀国才问了出来。
    李佑廷没多罗嗦，朝地图上的刚果民主共和国东南角指了一下。
    “显然，我们的运气确实不错，离赞比亚与坦桑尼亚都很近。”赵耀国淡淡一笑，又说道，“姆贝基总统，还有他的儿子恩佐卡怎么样？或者说，为什么要想我们求助，而不是去找其他国家？”
    “我们有钱。”
    赵耀国微微一愣，回头朝李佑廷看了过去。
    “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李佑廷呵呵一笑，说道，“当年，姆贝基是在获得西方国家的支持后才当选总统，不然不可能以新教徒的身份统治这个以天主教徒为主的国家。至于西方国家为什么支持他，而不是一个信仰天主教的总统，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姆贝基需要依靠西方的支持才能坐稳总统宝座，更容易控制。如果是一个获得国内广泛支持的总统，西方国家很难顺利控制与左右刚果的政局。只不过，西方国家对姆贝基的支持，以及姆贝基对西方国家的依靠是相对的。”
    “你是说，西方国家对姆贝基感到不满，准备换一个代言人？”
    “果真如此，我们也不用讨论这些问题了。”
    赵耀国眉头紧锁，不大明白的看着李佑廷。
    “感到不满的不是西方国家，而是姆贝基。”
    “为什么？”
    “一直以来，西方国家都以前宗主国自居，对待非洲国家的态度野蛮粗暴，始终将非洲大陆当成资源产出地，通过各种方式来限制与压制非洲国家，阻止非洲国家通过工业化变得富裕与强大。到本世纪初，整个非洲唯一实现基本工业化的只有南非，而当时的南非原本还是一个由白人掌权的国家。”
    “不要告诉我，姆贝基是一个理想高远的总统。”
    李佑廷笑了笑，说道：“关键不是姆贝基，而是我们。”
    “我们？”
    “这十多年来，非洲大陆上的局面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而关键就是我们，即我们在非洲发挥的影响。虽然从根本上讲，我们对非洲国家的投资以民间资本为主，并非政府主导的官方行为，可以看成是我国民间资本在发展壮大之后，去海外寻找市场与投资增长点的必然结果，也可以说是资本按照市场规律运行的必然结果。毫无疑问，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因为成熟市场早已被那些实力雄厚的西方企业瓜分，对于我国那些刚刚发展起来，以及还在发展当中的民营企业来说，西方企业不愿意光顾的非洲大陆成了唯一的选择。但是在西方国家看来，这是我们的官方行为，至少是在官方引导下的投资行为，由此认为我们意图控制整个非洲大陆。”
    赵耀国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些道理他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