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死战不退

    凭心而论，这座突然出现的城市气势恢宏，即便以帕瓦帝加的眼光来看，也算得上很漂亮了。
    正对着的，是黑石铺就的巨大广场，黑沙流水般褪去，广场地面平坦光滑，一尘不染。
    广场上伫立着象征四位圣灵的三尊石像，外形和之前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过要体型大了很多，精雕细琢的石像雄踞在高高的石台上俯瞰世间。
    广场的边缘，有一条被黑石围起来的深深凹槽，环绕了广场一圈，只有前后左右四处断口，应该是为了方便行人进出特意留出来的。不出意外的话，原本这里会装满真正的肥沃土壤，土壤里种植着高大的耐旱树木，让沙漠之中也能看到成荫绿树。
    越过广场，就是城市的本体了。
    之前遇到的那个四座建筑的群落，大概只是这个世界里的小村子，除了住宅之外一无所有，对建筑甚至没有完善的功能性划分，但这座城市就不同了。
    可以明显看出，城市分为三部分，正中是三百多米高的庞然大物，黑色的外墙让它看起来庄严肃穆，随时向外散发着压迫力。整座城市，就是以此为核心向外展开的，其他所有设施，都如同众星拱月一样，拱卫着巨大的核心。
    巨型黑色锥塔外围，环绕着城市的第二环。
    第二环建筑建造的整整齐齐，同样的造型，同样的颜色，不过高度大约只有七八十米，面对最内层高耸入云的核心锥塔，这些二环建筑就像是跪伏在地顶礼膜拜一样，不需要了解历史，也不需要理解文字，只看看建筑，就可以从记载之外，看出这个世界的阶层划分了。
    城市第二环的外延，有着和广场周围相同的植树用深槽，只是一段一段的彼此独立，并没有像广场边缘的深槽那样几乎连成一圈。
    植树槽之外，就是城市的第三环了。
    第三环的建筑高度和逐影者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一样，都是三十多米高，分布的也比较凌乱，其中甚至还有两座没有完工的，上半部敞开着，然而无论是半成品建筑还是植树槽，里面的黑沙居然逆着重力，跟其他黑沙一起退出了城市范围。
    第三环和外面的沙漠已经没有了明显得界限，甚至可以说，内层的两部分才是城市的主体，而第三环只是围着城市建起来的贫民窟而已。
    逐影者们大多是走过很多世界的老手了，有着足够丰富的脑补能力，不用看到实景，凭着眼前所见的城市废墟，就能形象的脑补出不知道多少年前，这座城市里的繁荣景象。
    火一样的阳光下，贵族们乘坐着蜥蜴拖曳的车厢在城市中穿行，最新鲜的水果上挂着比黄金还要珍贵的水滴，被乘车人从车厢内的盘子里拿起，放入嘴中咬了一口，就一脸嫌弃的扔出了窗外。
    街道两侧，城市平民牵着自家的牲畜，借着建筑的阴影避开灼热的阳光，牲畜的背后驮着鼓鼓囊囊的袋子，或许是满满的谷物，或许是精致的手工艺品，总之，承载着沉甸甸的希望。
    贱民们排成几串，拉拽着沉重的黑石，自城市外的沙漠深处蹒跚而来，布满鳞片的皮肤无法排出汗水，热量只能化作泪水从眼睛里流出。
    一无所有的贱民们只能为城市献出身体与生命，才能换来仅能维生的食物和清水，但即便没有监工，没有鞭子驱赶，他们依然在拼命工作，因为他们正在建造的，是给自己的栖身之所，也是他们未来的起点，从这里开始起步，也许终有一天，他们可以真正被城市接受，住进豪华气派的大房子里，享受真正的生活和快乐。
    可惜，不知他们是否等到了愿望实现的一天，但繁华终将消散，一切归于虚无，这座承载着无数蜥蜴人梦想的城市，最终还是变为沙海深处的废墟。也许是无法割舍对城市的依恋吧，居民们和城市一起，化作了黑沙上的亡灵。
    对了，亡灵。
    现在可不是观察城市的时候，逐影者们眼中所见，广场上跪拜的所有骷髅都已经活了过来，从跪姿慢慢爬起，咯吱咯吱的关节摩擦声连成一片，仿佛从地狱中传来。这些归来的亡者身上还残留着干瘪的皮肤和破碎的皮革，鳞片脱落，皮肤龟裂，眼窝深陷，牙齿暴露在外，风干后的尸体简直比纯粹的骷髅还另人心寒。
    毋庸置疑，骷髅们已经锁定了目标，这一次，没有黑沙黑石阻断生机，活物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上如同海上的灯塔般显眼，灵魂散发的香甜气味每时每刻都在吸引着骷髅们的注意力，让它们原本是双眼的黑洞，没有从逐影者们身上离开一秒。
    咯吱咯吱，骷髅们汇聚到了一起，咯吱咯吱，骷髅们向逐影者走来。
    只有少数骷髅手里拿着石质的工具作为武器，大多都是空手，然而他们原本并非人类而是蜥蜴人，特有的尖牙和利爪，远比武器更具威胁。
    “青铜阶？”修尔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嗯，青铜阶。”蜜莉蒂深呼吸，低声答道，“至少青铜阶，数量超过四百。”
    是的，至少青铜阶。
    在帕瓦帝加，人形的骷髅类亡灵通常都是最低阶的黑铁阶，只靠几个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就可以利用它们无智力的弱点杀死一只，只有非常强壮的尸体才会诞生青铜阶的骷髅，至于更强大的高阶骷髅，就需要其他特殊条件配合了。
    然而在这个异界投影里，也许是以为环境恶劣导致蜥蜴人比帕瓦帝加人更强壮吧，它们生成的亡灵，居然是从青铜阶起始的。和四百多只不知死亡为何物的青铜阶骷髅战斗，其中可能还混杂着一部分更高阶的，就算是黄金阶的逐影者们，也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面对如此难缠的敌人，只要头脑正常的人，都只会做出一个选择，那就是暂时撤退，避开敌人的锋芒，之后是绕行还是想其他办法再回来，还可以慢慢讨论。
    不过，这次修尔的头脑似乎没那么正常了。
    “死战不退。”这是修尔在片刻沉默之后发出的第一条命令，“正面对抗，杀光它们。”
    “吼！杀光它们。”在凯丽惊讶目光中，不管性格内向还是外向，不管外表柔弱还是强壮，修尔的命令一出，每个人都爆发出震天的嘶吼，毫无惧色的脸上，甚至露出阵阵快意，简直就像是群陪着修尔一起发疯的疯子一样。
    其实大家当然没有疯，而是很明白，死战不退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撤退是不可能的，因为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谁也不知道敌人的追击速度有多快，谁也不知道敌人是超出一定距离就会停下返回，还是会一直追击下去直到生气脱离它们的所地范围，谁也不知道撤退过程中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碰到突然从地下钻出一座城市这种神奇的遭遇。
    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如果选择开始撤退，战意必然会严重削弱，队形也会变得千疮百孔，一旦遇到意外，再想回头拼命已经不可能了。而且亡灵不知疲倦，逐影者们可不是，虽然不太可能，但假如亡灵追个几天几夜的，那逐影者们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何况，还有那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沙暴，那也是高悬在逐影小队头顶的利剑之一，万一被亡灵追击的时候突然迎面遇上了沙暴，只会加速逐影者们的死亡降临。
    因此，也许听起来很疯狂，但只有正面对抗，才是最稳妥的选择，虽然同样会陷入苦战，但只要战术正确配合默契，完胜对手并非妄想。
    “奉主之名，以暗月之光，化作牢不可摧得守护，高颂主之圣名，圣哉，无光之月。”
    咔吧一声捏碎了手心里的水晶瓶，里面装的自然是修尔曾经见人就推销的暗月圣水。一手捧着圣典，一手把指尖的清水洒向逐影者们，修尔高声念诵着神圣的祷文。
    虽然无法看见，但每个人都感觉到，身体周围的温度微微升高，仿佛有一面温热的护盾，始终环绕在自己周围。
    视外之盾，这当然是暗月教会的专有防护神术了，可以有效的吸收一部分穿透护盾的能量，无法彻底挡住攻击，却可以把受到的攻击严重削弱，对战斗力还算完整的逐影者们而言，这反而是最适当的防护神术了。
    手指用力合拢圣典，刺啦一声，修尔扯掉了身上的布袍，这才能看出，他在袍子下面，还穿着一件金属链甲，紧身的链甲对行动影响很小，但重量可一点也不轻，也难为他穿着链甲还能行动自如了。
    “莫瑞娅，你驮着米娅，蜜莉蒂，让赛伦继续扛着凯丽，米娅，给我轰开一条路。”
    “马卡杰伦，萨芙，你俩辅助米娅，我不想看到，有任何一直站着的骷髅，挡在咱们前进的路线上。”
    “后方不用管，有我断后，你们尽管向前。”
    “莫巴克，右前方十一度，看到两个植树槽中间留出的通道了没有，那就是咱们的阵地，拿起你的盾牌给我向前冲，完不成任务，我砸烂你的酒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