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双眼和叹息

    实际上，修尔的面前空无一物，整个神话巨兽智慧体广场上的所有生物都可以证明，他面前什么都没有，是啊，毕竟是站在雷暴兽身上，再怎么不怕死的神话巨兽，也不愿意凑上来碍事，虽说智慧体之间竭力避免相互杀戮，但仅限于杀戮而已，攻击并不在受限范围之内。
    雷暴兽毕竟是最顶级的存在，拥有众多特权，真烦躁起来，把碍事的白痴打个半死也不是不可能，为了避免平白无故被打一顿，还是不要凑上去的好。
    因此，修尔面前什么生物也没有，然而他偏偏看到了一双眼睛，是的，只有他看到了，一双眼睛凭空出现，无声的凝视着他，仿佛跨越了千百万公里的距离，跨越了无尽的虚空，把视线倾注在他的身上。
    类似的情况他并不陌生，当感受到神灵视线注视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不过被神灵注视，他可无法看到实体化的眼睛，只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应而已，而现在，他是真真正正的看到了一双眼睛，虽然这双眼睛其实并非实体化存在。
    一双巨大的眼睛，虽然没有头部的对比，无法判断实际大小，但对他本身来说，眼睛几乎和他一样巨大，绿色的眼底，金色的竖瞳，带着难以形容的感情。
    感受到了苍老，感受到了恬静，感受到了淡然，感受到了冷静，感受到了深情，只看到这双眼睛，就仿佛看到了一位热爱着世间一切的苍老长者，坐在一隅静静的看着世间变幻云聚云散。
    眼睛穿越空间的界限，不知跨过了多远的距离，正静静的看着他，没有敌意，没有友善，没有好奇，没有期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目光对视，修尔的目光和这双眼睛终于接触，无法确定过去了多久，对周围的人——即便是莫瑞娅——来说，也只是一瞬而已，但在修尔的感受中，仿佛已经度过了千百年的岁月。随后就像出现时一样突兀，眼睛突然就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修尔的错觉一般，但修尔可以确定这绝非简单的错觉，因为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并非因为恐惧而流汗，而是因为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
    目光其实很平和，但修尔却难以控制的感觉到了紧张，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反应，是上位者在面临着被人看穿被人摸清底牌的危机时的本能而已，一瞬间的经历，却让修尔记忆深刻，修尔可以断定，自己恐怕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瞬，永远无法忘记这双饱含深情的眼睛。
    龙族，这绝对是龙族，而且是龙族中最顶级的存在，连一秒都没用，修尔就已经在心底确定了答案。
    这绝不是凡世生物能做到的事，再强也不可能，但又绝不是神灵，他不是第一次接触神灵了，所以说，恐怕只有介于凡人和神灵之间的龙族，才能给他带来如此的感受。
    之前修尔有过和巨龙尼克接触的经历，同行的还有一些下位巨龙，尼克可没有表现的这么诡异，在修尔眼里，那就是一头和达克这种蠢货相当有共同语言的白痴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龙族，至少小看了龙族中最上位的存在，毕竟能让目光就让自己浑身冒汗，除了神灵之外，还真没有什么生物能做得到。
    他甚至觉得，这双眼睛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其实比神灵更可怕。
    “你怎么了？”谁也不知道修尔经历了什么，但最先发现他有异常的，只可能是最关心他也是最了解他的莫瑞娅了。林精这时候可没心思胡闹了，修尔的表情让她明白，自己的爱人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扰状态，因此她第一时间碰了碰修尔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什么问题？精神冲击？神音降临？”
    可不止是询问而已，在询问的同时，小鹿的手在头发上一抹，一片翠绿的树叶已经出现在她的指尖，除了林精之外很少有外人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树叶，而是林精生命精华的凝聚。
    虽然林精们怎对着果实喊孩子孩子的，但那不过是胡闹而已，开花结果对林精的树形态来说，只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什么都代表不了，真正可以算得上生命精华的，其实正是这种特殊的叶片。
    平时这些叶片根本不存在，只有在急需的时候，林精才会让叶片从体表生长出来，对林精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东西，每损失一片，就会对身体造成极大影响，需要修养很久才能恢复正常。叶片的作用也有很多，其中一个作用是给其他种族的智慧生物服下之后，可以暂时把双方的精神抗性连接在一起，共同对抗精神层面的打击，同生共死其实也不过如此。
    很少有林精在外人面前摘下生命之叶，更别提想给异族服下了，然而莫瑞娅偏偏这么做了，而且是在还不确定修尔受到何种打击的时候，就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决定，而且丝毫没有犹豫。
    因为她太了解修尔了，他不可能空气被吓得汗流浃背，只有超出理解能力，完全无法解释的意外，才能让他如此紧张，而修尔都无法对抗的意外……语言苍白无力，还是用实际行动联手面对吧。
    “别紧张，我没事，你不要冲动。”修尔及时推开了已经递到嘴边的叶片，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时候莫瑞娅会送到他嘴边的，绝不会是普通的野草和树叶，想要请他吃草也不用赶在现在。能让专注中的莫瑞娅如此郑重送到他嘴边的，肯定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你把这东西收好，不管是什么，现在都暂时用不上呢，对方没有恶意。”
    “呦，呦。”疑惑地看了修尔一眼，莫瑞娅发出两声长长的鹿鸣，像是在确认修尔的态度，在修尔再次确认之后，这才让叶片重新在发丝间消失，“你恢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双眼睛而已。”修尔说着露出了很微妙的苦笑，因为就在这一刻，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轻飘飘的，就像随时可能断绝一样，却听的格外清晰。
    “已经等待你很久了，修尔·莱特，暗月的神官。”突然响起的声音低声絮语，“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聊聊，上来吧，我就在最高峰的山顶住所等你。”
    果然是龙族，修尔验证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式实现了当前的效果，但这并不影响判断，因为现在会说出这种话的除了龙族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选项了。
    “雷克斯，问你个问题吧。”修尔慢慢的说道，“这一代群龙之首是不是就住在山顶？”
    “嗯？山顶？”雷暴兽愣了愣，摇晃着方脑袋说道，“不是呀，他住在峭壁上的洞穴里，我肯定上不去，不过一会有龙族的成员来接你过去，去了以后你就能看到了。”
    “那山顶住的是谁？”不是？修尔皱起了眉，追问道，“就是最高峰的山顶。”
    “那里没人居住啊，至少据我所知没有。”雷克斯疑惑的挠了挠下巴，“巨龙喜欢住在山洞里，山顶可没有洞，龙族们不会选择那里。至于其他生物……龙族从来都不喜欢有生物居住在他们的头顶，没有谁愿意为这种小时引发龙族的不满，何况山顶那么高，爬上去可是很累的，谁愿意去住啊。怎么了，山顶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有，只有一堆无法解开的疑惑。”修尔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用太过在意，我现在突然开始期待这次会面了，何止期待，都有点等不及了。”
    “诶？”莫瑞娅表情有些惊讶，虽然没有继续说什么，但她知道，修尔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因为他绝对不正常。以林精对修尔的了解，这种谈判，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争取主动权，同时用种种方法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力，以便获取更大的利益，越是需要谨慎对待的对手越是如此，自己有决定性优势的对手，反倒是会主动把决定权让给对方，让对方感到充分的尊重。
    比如和褐星人谈判，他故意把裂隙空间的影像伪造出来，给褐星人带来极大的精神冲击，而在和金属生命体罗兰德交涉的时候，更是不断冲击对方的意志，以求彻底摧垮罗兰德的底线。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面对神灵，那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考虑了，没有参考价值。
    而这一次，莫瑞娅猜他很可能会在会谈地点上作为发力点，打乱对方的布置，逼对方按他的步调行事，一旦对方做出了第一次让步，就很容易形成惯性，最终走进他的计划里。
    但是很意外，修尔并未如此，不仅没有纠缠于会谈地点，反而相当配合，而且明确表示了期待，就像面对的对手是规格外的存在一样。
    等等，原来如此，莫瑞娅抖了抖毛，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倒不只是因为她习惯于看破不说破，也是因为……巨龙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