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幕.代价

    多年以后，当格林.诺艾尔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一定会想起自己触碰到无尽海渊最深层秘密的那个瞬间。
    怀中的婴儿早已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可以感受到那小小的身体正在逐渐陷入冰冷之中，随之而来的是沉默的绝望。
    格林大口喘气，连续朝无尽海渊下方行进显然没有比上升要好到哪里去，他身上有许多伤口，其中有一两道甚至深入骨头，他之所以能依旧保持精神，除去自己体质之外，更多的还是依靠强行提神的药剂作用。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探险回程的过程中，会遭遇到来自第五层怪物的袭击，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会在这个分娩。
    至于魔物袭击的时候将刚刚诞下的女儿抢走，更是始料未及。
    格林一路向下，依靠在战斗中留下的标记追逐着那几头怪物，却在意外之中跌落第六层，而且正好落在了那一团意味不明的黑泥中。
    本来已经陷入绝望的格林，却在醒来之后意外发现自己还活着，而自己的孩子，则在不远处，悄无声息。
    找到孩子之后，他才发现，那小小的生命早已消逝。
    一时无法接受，格林还处于迷茫状态的时候，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神殿。
    那神殿在黑暗的空间中分外显眼，散发着柔和的光，吸引着格林靠近。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进神殿之中，来到一口石棺之前。
    “这是......”
    受到冥冥中的指引，他伸手触碰那石棺。
    一道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你终于来了。”
    那是一道轻柔的女声，仿佛有着包容万物的能力，却又显得淡漠宏大，犹如神明的低语。
    “你怀中的婴儿，已经死去了。”
    那个声音说道，令格林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儿。
    “我......菲娜她......”
    不知为何，格林并没有对声音的存在感到任何怀疑，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怀中的女儿身上。
    “尚未出生便已经死去，这是你的女儿的命运。”
    那个声音说着，不容置疑。
    “但，我能够改变这一切。”
    听到对方的话语，格林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够复活你的女儿，但这复活并不是没有任何代价的。”
    那声音答道，令格林原本死寂的内心开始动摇。
    “那么代价是什么？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他回答，即使那是恶魔的低语，此刻的格林也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女儿的存活。
    “你？不不不，你无法支付代价，人只能自己救自己，你女儿因此获得了生命，代价自然需要你的女儿来偿还。”
    那声音低沉而轻柔，却又令格林感到敬畏。
    “我的女儿......”
    格林犹豫了。
    他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若是这个代价要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格林便感到了一丝不安。
    “那代价，你可以告诉我吗？”
    最终，思前想后，格林还是开口问道。
    “当然，那就是在你的女儿成年之后，她必须回到无尽海渊第七层，回到这里，同时，为了复活她，你也必须付出自己大部分的力量。”
    那声音冷冷地说道。
    “等等，回到这里的路途危险先不说，只要来到这里，那么就意味着永远无法再次见到阳光，这样的代价......”
    格林忽略了付出自己力量的话语，在他看来，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代价。
    “你是想要让她现在就死亡，永远无法见到阳光，还是要给予她一丝可能性？”
    那声音缓缓说道，令格林心乱如麻。
    “我......”
    思考了许久，格林才终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请你让我的女儿复活。”
    随着他的话语，石棺发出了一道亮光，接着，一枚水晶在半空中出现，那水晶透出晶莹的碧蓝光辉，令人目眩。
    “只要使用这枚水晶，就能让你的女儿复活，同时可以让她在一个月之内不受无尽海渊上升负荷的影响。”
    那声音平淡地说道。
    格林接过那枚水晶，一瞬间，有关这枚水晶如何使用的信息便流入他的大脑中。
    “我会将你送出这里，直接回到第四层，同时也会减弱你的上升负荷，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格林.诺艾尔。”
    话音刚落，格林便感到一阵眩晕，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第四层，亡骸荒漠的一角，远处，深渊之城阿比斯的建筑隐约可见。
    “刚才那是......”
    他还在恍惚之中，然后猛然想起自己怀中的婴儿。
    格林看向怀抱里，那婴儿依旧没有呼吸，冰冷而沉寂，但格林的另一只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枚淡蓝色的水晶。
    回忆着那个声音告诉自己的使用方法，格林犹豫了。
    这枚水晶只要使用，那么菲娜就能复活，但她也会永远背负着一道印记，这印记一旦进入无尽海渊，就会触发，指引着她来到无尽海渊第七层。
    同时，只要使用了这枚水晶，那么格林便会将自己的灵魂的一部分留在这里，成为那道声音的奴仆之一，当然，这并不会对格林的安全有所影响，只是丢失了一部分灵魂之后，他的实力会大幅度退步，并且再没有晋升的可能。
    这是将格林的力量抽取，注入菲娜身体中的水晶。
    远处，格林看到一名黑袍的人正朝向这里飞来，毫无疑问，那是伊萨克，他们这些深渊之子的抚养人。
    看了看水晶，又看了看已经死去的女儿安静的睡颜，格林轻声叹息，然后举起了那枚蓝色的水晶。
    紧紧握住，格林的手掌被水晶的棱角划伤，渗出鲜红的血液。
    而那血液，则顺着水晶的边沿滴落，掉在菲娜的额头上。
    嗡——
    一道悸动激荡开来，格林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顺着那滴落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消逝。
    接着，他奇迹般地看到，原本已经死去的婴儿，已经死去的菲娜，正缓缓睁开双眼。
    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格林，令他鼻头一酸。
    “菲娜......”
    格林轻声呼唤女儿的名字，对方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格林还在流血的手指。
    “我会保护你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