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锻炼身体

    两千年前后房地产方兴未艾，装修市场也同样热火朝天，木匠在那个时候绝对是高收入。高重山的收入暴涨，但可惜，只赶上了一个尾巴，赚了几年这一行就渐渐没落。
    理由也很简单，家具厂也同样蓬勃发展起来，各种价位各种款式任君选择，好看又时尚，便宜又方便。
    这种没落并不是说完全没生意，而是市场里木工的总量对比生意量，明显是从供不应求到供大于求。
    高重山不服气，他觉得家具厂能做出来的，他也能。但好在他不是个死脑筋，很快就弄明白，这不是他做不做得出来的问题，而是效率的问题。
    就好像纺织女工遇到纺织机械，历史潮流浩浩荡荡，专碾一切不服。
    于是他用攒下的一点小钱，带着徒弟和几个好兄弟，组了个极小的装修公司。他为人实在口碑好，只要是自己承接的装修，三年以内漏水出问题，负责到底。
    于是又赶上了装修浪潮的尾巴，这一次正经赚到一点钱。总算在大城市安了家，结束和父母还有外甥女一起租房住的日子。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却在四十五岁的时候，接到老友的求助电话。
    他这个老友比他小上十岁，是个城里人，从年轻时就爱折腾，什么新潮玩什么。赚过也亏过，走几年背字又走几年好运，背字的时候上高重山家里蹭饭，好运的时候又带高重山出国各种开眼界，起起伏伏看得人眼花缭乱。
    当时是二零一五年，互联网发展浪潮一浪接着一浪，国家刚布局4g，在普通人打嘴仗说要是忘了关流量，一个晚上不得花走一套房的时候。商业口直接催生出大量的视频网站。又一个风口，吹了起来。
    老友这一次赶上了自媒体的风潮，风风火火来求高重山技术入股。一聊才知道，他要打造一批手艺人网红，各种竹编，木工，剪纸，刺绣等等，排兵列阵一样，弄出一个矩阵。什么头部二线三线，什么以点带面，什么共同发展争取上市。
    高重山一个字都听不懂，就听懂了可以传播手艺，于是欣然去当技术指导。他一个正宗手艺人，自己不会的也知道谁会，这个时候拜师也不像以前那么难，找着人谈个价格按课时付费就行。手艺上的事，好多都是触类旁通，他学会了回头教给那些网红。
    有些太难的，就干脆自己上阵，网红通过视频剪辑，当成他们的作品，观众根本看不出来。
    这一次真正是赚大了，不仅叫高重山开了眼界，还几乎等于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重塑了他的很多观念和想法。
    五十岁的时候，他和老友总算是有了一点可以夸耀的成就，约饭的时候一高兴，喝大了。这下好了，直接回到十七岁。
    高重山很想知道，老友看到自己猝死是个什么表情，想到这里，在四下无人的山里，笑了一声，声音传出老远，引来一群鸟叫，叽叽喳喳，吵死个人。
    再仔细想想，给老婆孩子留了钱和房子，也给外甥女安排的好好的。当时父母和师傅都已经送走，他回村安排的风风光光。
    “那一头，总算是没留下什么烂摊子。”高重山啐了一口，握起斧头，重重砍了下去，“这一头，又得重头开始奋斗了。”
    砍了几下，发现腰不酸腿不疼，脖子也没有转筋，顿时大乐，虽说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但年轻的身体还真是不一样。
    用脚一踹，一根经过他挑选的竹子轰然倒地，砍倒两根，直接就在山上来个粗加工，枝枝蔓蔓用斧头修掉，只剩两根光杆。再用一段草茎将两根竹子绑在一起，用斧头一勾，将斧头往肩膀上一扛，拖着竹子便往家里去。
    竹子要晒晾脱水才能用，所以连续几天，高重山从山上往下拖竹子。遇到村里人，不少人笑问他在干什么。
    高重山笑笑说锻炼身体，村里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锻炼身体的意思倒是懂的，但那玩意儿跟农村人有关系吗？
    只能笑说高家的文曲星还没考上大学呢，就已经拿自己城里人了。
    “山娃子，搞这些竹子回家干什么，你要什么跟我说，我拿鸡蛋跟隔壁村的换。”高重山的娘从厨房里出来说道。
    隔壁村有个做竹编的，农闲的时候编些筐子，篓子或是篾子，有人要就拿鸡蛋去换。小玩意儿一只鸡蛋能换回几个，大些的一只鸡蛋也足够。
    原材料就是山里的竹子，至于说工时和这种小手艺，在农村压根就不值钱。
    至于说拿到城里去卖，从他们村里走到县城得三天。就你背的这点东西值不值当背着干粮来回六七天，还不一定能卖出几毛钱。农闲的时候大雪封山，不封山的时候，六七天不伺候家里的地，准备来年喝西北风呢。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一个月得几只鸡蛋实惠呢。
    高重山笑笑，“我做个大件，您看着吧。”
    “大件？小件都没做过，一上手就是大件，当自己是鲁班爷托生啊。”李桂花摇头，嘀咕几句从缸里舀了水，又往厨房里去。
    女儿在帮着烧柴，见老娘愁眉不展，天真道：“说不定大件做不成功，大哥想通就回去读书了。”
    “你哥聪明着呢，做什么做不成。”李翠花下意识的维护儿子。
    维护完发现女儿讲的有道理，干几天活发现又苦又累，一比较肯定还是读书好。这下怎么选，李翠花一时间竟然犯了难。
    最后开口却是，“开学你就别去了，十岁的女娃娃在别人家都能当半个大人使唤了。烧火做饭抬水喂鸡，都指望我，生你干什么用的。”
    李翠花觉得，女孩子读几年书，认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行了。小学四年级在村里的女人里头，都算是高学历，好几个一天学没上的，不是一样过的好好的。
    高银山抿着嘴，冒出一脑袋问号，明明说她哥，怎么绕到她这儿来了，她妈这个脑回路，一般人还真搞不懂。
    她很想说自己成绩很好，比当年哥哥的成绩还好。可是她不敢，跟她妈顶嘴，可不会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