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中用

    一天下来，高重山忙的脚不沾地，实在没时间去关心村里人卖货的情况。
    上午去安装了一家厨柜，下午之前订制家具的客户上门，就剩下这两户，结果是认识的，结伴一块来了，想改成板材的家具。
    这对高重山来说，当然是好事，客户要求重新定款式，他乐呵呵的帮着参详。除了组合家具，两家还订了厨柜鞋柜和书桌。又是上门量尺寸，又是谈价格，忙得团团转。
    等他回来，天都擦黑了。结果发现村里人一个都没回来，这下全急了，正准备去找人，总算看到村长带着人回来。
    这么多人走在一起，却没什么声音，带出去的东西，几乎原样背了回来。不用问了，肯定是生意不好。
    “啥也别说了，先吃饭，我们也才忙完，晚上简单点，吃面条。”高重山让妹妹赶紧下面条，一人碗里打个荷包蛋。大娃子跟着高银山屁股后头帮忙，一副我很能干的小模样。
    高重山看了一眼村长，走出院子，他们在院外种了一点葱姜蒜，蹲下身去掐小葱。村长也跟过来，高重山给他递了根烟，“院子外头随便抽，扔的时候踩两脚，一定要掐灭了。”
    “还带过滤嘴呢，这么好的烟，不抽到最后一口谁扔，还踩两脚，你也是富贵了啊。”村长接过烟，美美抽上一口，开始叹气。
    村里能说会道，讨人喜欢的少年，到了城里，竟然连话都说不出口。不敢吆喝就算了，客人都过来开口问了，一个个眼睛只敢往地上瞥，回话都回不利索。
    最后能堪大用的，竟然是村长，至少他不杵生人，没有技巧就没有技巧吧，好歹能说得出囫囵话。
    菜市场，广场，单位下班的时间，这些村长都没错过。好容易成交一单，人家要求送货，两个少年结伴送完货，竟然走不回来。等了几个小时，才等到他们找回来。
    今天这一天，可以说是打击到他怀疑人生。并且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下个山，就判若两人了呢？
    村长这一番形容，换个没心没肺的估计要被笑惨，但高重山却一点都不想笑。
    前世他跟着邻村的大叔出外打工，刚下火车就被海量的人潮给惊呆了。等看到城里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还有城里人脸上洋溢出的自信从容，他除了震惊就没办法有别的想法。
    找工作时，见到那些西服笔挺的面试官，他连开口介绍自己都说的磕磕巴巴。自卑感紧紧包裹住他，从头到脚，他甚至觉得对比城里人，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人家的，他的一生从未像那一刻那般明白，人和人，是不同的。
    一直到他融入那座城市，也交到了很多城里的朋友，但内心依然清醒，他不属于那里。
    直到他买下属于自己的第一套房子，内心深处的自卑感，才算是真正被他挖出来。说来好笑，但人类的情感如果没有物质的卯定，注定是无根的浮萍。
    他只是被前世的生活同化了几十年，有些感触已经迟钝了，但不代表他不明白。村长的话，让他打开尘封的记忆，当初的感觉依然那么清晰，他从未忘记过，只是刻意不让自己去回想。
    “慢慢来，总得有个过程。”高重山安慰村长。
    村长眼巴巴看着高重山，又扭过头看到仓库里，依然在工作的人，很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高重山已经帮大家很多了，教手艺，接待大家吃住，总不可能还让人家帮着卖货吧。
    高重山确实不可能帮他们卖货，他自己的事都多到忙不过来。不过他还是答应，“我认识两个摆摊的小贩，以前从我这里拿货，明天您跟他们谈谈看。”
    村长大喜，虽然会让出一部分利润，但总比背着货灰溜溜的回去好。
    掐完小葱，坐在灶台扇火的少年小喜，起身接过小葱，洗干净扔到碗里，再把面条端进屋子里。
    村长见高重山多看了小喜一眼，顺势说道：“本来是不带他来的，他手艺学的可以，但性子比较闷。是他妈非让我带着他下山，以为是啥好事呢，想叫他学学。”村长摇头，连平素在村里很机灵的少年，都这个表现，他就更不堪了。
    高重山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些少年，坐在屋里等吃饭的，都是在村里比较机灵，会说话的。而且也很巧，他们也都是家里养的比较娇贵的。
    不是说农村就没有娇贵的孩子，穷家养娇儿不是开玩笑的。而且穷家养的娇儿可怕之处在于，农村这一代的父母受到的教育有限，他们娇惯孩子，那就真的只是娇惯，富人的条件是没有的，富人的毛病却有一大堆。
    坐在屋里等人把面条端到他们手里，李远志还指挥高银山，“累死了，给我倒点水。”
    高重山把转身的妹妹一按，“不是早就饿了吗？赶紧去吃。连倒杯水都不会的少爷，我们这里可没人伺候。”
    一块进来的村长，顿时骂道：“手断了，指望谁伺候你呢，要喝自己滚去倒，惯的你。”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就指使人家的妹妹做这个做那个。
    高银山负责做饭，那是因为仓库里没有闲人，大家都忙着，农村孩子早当家，给自己家里人做饭烧水也是应该的。你一个外人，不说客气一点，呼呼喝喝的给谁看呢？
    高老汉出来打圆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们不吃我可吃了，赶紧的，都端上。”
    三叔也端了面过来，“今天太忙了，明天我烧俩个菜。”
    “这就好的不得了了。”村长赶紧发话，他们五六个人呢，白吃白喝，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再说面条卧荷包蛋，就已经够好了，哪儿还能不知足。
    吃完面条，几年少年都知道拿自己的碗去洗，只有李远志没动，还是小喜把他的碗端去一起洗了。
    村长招呼几个少年坐下，“明天你们回去，我在这儿留两天，看看能不能找几个小贩帮忙。”
    反正他们这样也卖不了东西，留在这里吃人家高重山的吗？赶紧回去是正理。
    少年都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再怎么穷家娇儿，也知道不能跟村长对着干。虽然这个时候的村长，是权威最低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说，早年前村民出门办事，结婚生孩子上学，都得村里出证明。
    现在呢，倒不是说证明不用开了，而是包产到户以后，确实求村长的地方少了。最重点的一点，现在的农民负担极重，农业税和各种提留，实在穷的地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而是村长求着大家交钱，多少交一点。
    除非是村长能带着村民发家致富，那威望又不同。要不然就是等，等以后国家条件好了，取消农业税和提留，清查给农民打白条的事。又开始给予农民各项福利，什么低息贷款啦，什么修桥铺路啦，亮化绿化啦，那时候，村长又可以当的有滋有味儿。